“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傑森不去看仿若失了魂的喬恩,卻打開上鎖的抽屜,一張合照靜靜的擺在最上面,儘管盡心保存,照片還是有些發黃了,
左面的男孩是年輕時候的傑森,他穿着當年最流行的鬼臉T恤,肥大的口袋褲,黃棕色短髮張揚的豎立着,深藍的眼裡是肆意享受青春的快樂,
他攬着身旁女孩的肩膀,兩人的動作很親密,女孩顯然是黃種人,她有些瘦,黑色直長髮被簡單的紮成馬尾束在腦後,衣着樸素至極,黑色的眼睛笑彎成了月芽兒,露出臉蛋上的小酒窩,
傑森望着照片上的女孩,他被歲月侵蝕的眼角早已佈滿滄桑,而他的朋友卻依然年輕,甚至變了摸樣,
傑森用手擋住眼睛,彷彿爲了掩蓋惆悵,那時的他太年輕,太自以爲是了,“她愛你,”傑森推上抽屜,說道,“她活在一個被公式、電線與機器語言包圍的世界,她的生命裡只有學習,從沒有那麼狂熱的愛上誰,你是唯一的,”
喬恩扶着牆,因爲他站不住了,傑森的話讓他的雙腿發軟,不是害怕,而是剔骨的悲痛
“而你是怎麼對她的?”傑森一步一步走進喬恩,質問道,“爲什麼你要推開她,”傑森從心底厭惡喬恩,不僅因爲他們不是一類人,還因爲中間橫着王秋,“是的,你把她當女兒,但你確定真的只是這樣的嗎?”
喬恩早已猜到艾德琳的不同,卻不願承認與面對,最終導致這後續的一切悲劇,傑森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你。她不會與那個英國小鬼上牀,不會意外懷孕。不會訂婚,更不會被強姦流產,喬恩?蘭斯洛特,你真是一位好爸爸,”傑森冷笑,
“先把你自己的爛攤子收拾好吧,肯特家族、亞瑟文斯特、羅亞妮、莉芙?波利,那都是什麼東西,你以爲我的朋友真弱到被你們這羣‘貴人’騎上脖子欺負?你們太小看她了。”
“你有什麼資格來找她,讓她回去繼續受苦受難?”
傑森的每一句話,無異於在喬恩流血的傷口上撒鹽,痛斥得他體無完膚。
良久。喬恩才低聲問道,
“她現在過得好嗎,”
“很好。不,應該說非常好,”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喬恩好像中了魔,嘴裡喃喃唸叨。他邁着步子,慢慢朝門口走去。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背影蒼涼而孤單,
傑森坐倒在靠椅上,合上眼睛,同樣心情沉重,
……
“瑾哥哥,”
這一聲讓秋琳渾身起滿雞皮疙瘩,讓她想起那位經典的‘靖哥哥’,
不過看起來成瑾似乎很‘受用’,他回頭問道,“怎麼了?”
“我想喝奶茶,”女孩站起來,扒着座位靠背說,
“飛機快起飛了,快坐好,繫上安全帶,”成瑾很有耐心的說,“奶茶待會兒叫空姐就可以了,”
秋琳戴着眼罩,靠在椅子上沒有吭氣,即使這位嬌聲嬌氣的女孩理論上是她的親侄女王湛,
那天沈書玲愁的就是她女兒,王秋的‘光輝’經歷給她舅舅舅媽的印象太深了,直接導致徐蕊要把今年才滿十四歲的孫女送到美國高中留學,
沈書玲與婆婆吵破了嘴皮,才勉強讓徐蕊改變心意,先讓王湛在北京一所國際中學讀兩年,再交換去美國,
沈書玲對王晴說這些,並沒多大意思,無非想找一個人吐露苦悶,最後談着談着,就變成讓王湛跟着他們一起先到北京去學校報道,沈書玲剛調職,調不開假,王清遠從事建規工作去老撾出差還沒回來,
夫妻倆都對自己的女兒很放心,
但這就是她口中自立能力非常強的王湛?
秋琳不置可否,
一路,秋琳沒有講過一句話,而王湛一直纏着成瑾,問這問那,吵得她心煩,
早知道她就不答應她媽與成瑾一起去北京了,
寬大的眼罩下,秋琳的眉頭輕輕皺起,
自從她在水城被氣病,王晴對弟弟一家再沒有以前的好脾氣好臉色,潑辣如徐蕊幾次碰壁,也明白在她討不到好,況且早些年,王晴與叢阮、方若海四處旅遊,心也放開了不少,沈書玲又是一個會做人的,每年春節都帶着王湛給她拜年,王晴對她的印象很不錯,最關鍵的是王湛與前世的王秋有那麼些相似,
輪廓相同的大眼睛都遺傳自王秋的外婆,還有臉頰上的深酒窩,笑起來特別甜,
而王湛甚至也有一顆聰明的頭腦,她小學跳過一級,
“身體不舒服嗎?”耳邊傳來成瑾關心的話語,
“沒有,只是有些困,”秋琳說,
王湛望着對她相當冷漠的‘姐姐’,她的臉很小,一大半都被遮擋在眼罩之下,只能看到嘴脣在動,
明明一路同行,她卻連她的模樣都不知道,這位‘姐姐’一直戴着墨鏡與遮陽帽,上了飛機居然又換成了眼罩和睡帽,
真是奇怪至極,姑奶奶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飛機起飛以後,第一次乘坐飛機的王湛,注意力被窗外的雲層吸引過去,不再唧唧喳喳的煩成瑾,
安靜環境讓秋琳舒心,漸漸的她閉上眼睛,睡着了,
本在翻閱雜誌的成瑾感覺到身邊均勻的呼吸,偏頭注視着秋琳,她的腦袋靠着窗沿上,兩隻手下意識的從毯子裡伸出來擺在腹間,
成瑾俯身幫她把側面的毛毯整理好,
“求你,不要…,”極輕極輕的夢嚀,
成瑾聽不清也聽不懂,因爲秋琳說的是西語,他看不到眼罩下。女孩的眼珠在不安穩的抖動着,
亞瑟文對秋琳所做的成了她最深的夢魘。兩年來,那幕幾乎都會在她睡夢中不斷重演,惡魔的紫色,滿眼的鮮紅,以及那個無緣的孩子,
秋琳突然抓住成瑾的手,就在成瑾以爲她醒了的時候,她又側換了姿勢,微駝着背。蜷縮着,就好像在保護自己,
成瑾感受着手上的冰涼,他不知道是因爲冷氣溫度太低。還是秋琳原本的體溫就是如此。
這一覺,秋琳睡得很沉,若不是王湛的講話聲。她或許不會醒,
“瑾哥哥,原來她是你的女朋友,”
王湛發現這個姐姐好白,瞧她的脖子,又細又長。白的跟雪似的,
“噓。小點兒聲,”成瑾佯裝嚴肅的說,
但秋琳還是醒了,她首先感覺到身下異樣的溫暖,以及鼻間墨汁的氣味,似乎還攙和了松香,清清淡淡的,
她在誰的懷裡,
秋琳陡然坐起來,摘下眼罩,而成瑾眼裡依舊飽含笑意,坦然而從容,果真應證了他的名字是一位如玉的濁世佳公子,
“啊,你是外國人,”王湛驚呼道,引得周圍乘客都朝他們看過來,
咋呼的聲音惹得秋琳斜瞥了她一眼,莫名的威嚴讓王湛立刻閉上了嘴,
“抱歉,”秋琳注意到成瑾衣衫上的褶皺,“我給你添麻煩了,”
她卻在心裡奇怪自己的睡姿一向規矩,怎麼就會莫名其妙的到了成瑾的懷裡,
女孩身上清甜的沁香猶環繞在身前,令成瑾不捨又悵然,
“沒關係,你能睡一個好覺就好,”成瑾笑着說,眼裡的真實思緒被濃墨的顏色遮掩,
“姐姐,你是哪國人呀,怎麼會說中國話,”王湛有些激動的離開了自己的座位,插進成瑾與秋琳之間,好奇的盯着秋琳的臉,目光恨不得黏在上面,
她的問題,秋琳不想回答,即使她算是她的親人,但秋琳對王湛就是升不出任何親近感,
王湛也感覺到秋琳的冷漠,她有些委屈,王湛從沒被人如此忽略過,憑藉可愛漂亮的臉蛋、開朗的性格和出色的學習成績,王湛一向都是父母老師的寶貝,朋友也一大羣,
好在成瑾緩解了這尷尬的氣氛,
“她不愛說話,不是針對你,”他彷彿很瞭解秋琳似的,爲她向王湛解釋,
“噢,”王湛怯怯的應了一聲,她看到秋琳完全忽略了她,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幽藍的眼睛很美,卻那麼不近人情,
秋琳拖着小行李箱剛走出來,就看到等候多時的凱特,
“老師,”她快步走過去,把成瑾與王湛甩在後面,
“還好,”凱特上下打量着她,“看起來‘毫髮無傷’,”打趣了一句,才擁抱了她,“回來給我老實聽話,不準在公共場合忤逆我,明白嗎?”
“又來了,又來了,您到更年期了嗎,”
“哈哈,”凱特大笑起來,“原來所謂的賊喊捉賊是這樣的?更年期小姐?”
秋琳與凱特交流的語速很快,還夾在着俚語,即使成瑾在國外久住過,也有些沒聽明白,更不提王湛,
“這就是美國人平時的交流方式,你能跟上嗎?”成瑾問她,
王湛本來對前往美國留學懷有濃濃的期盼,被成瑾話嚇得生出退意,
“他們是?”凱特注意到另外兩個中國人,
“和你沒什麼關係,不用操心,”秋琳對凱特毫不客氣,轉身對成瑾說,“我先和老師回酒店,以後有機會再見,”
她不等成瑾反應,也沒理王湛,與凱特一起乘上出租車離開了,
成瑾苦笑,秋琳這古怪的脾氣,難怪王奶奶要他幫忙把王湛送到學校去,
……
一回到酒店,凱特就扔給秋琳一疊資料與一張光盤,
“明天的大會你替我發言,”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