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的爆炸聲漸漸消去以後,周圍的人羣開始恐慌起來,婦女抱着,牽着孩子,慢慢往路中間聚攏,而成年的男人都涌向關卡口,指望軍官與警察們能告訴他們城市裡的消息,
不論是從他國逃難而來的流民,還是本國貧苦的平民,誰不奢望在動盪生活裡的安寧,即使和平都是相對的,
“快,我們馬上回去,”艾德琳用最大的聲音衝桑尼喊道,她惴惴不安,而混亂的人們,更是加重了她的擔心,
因爲聲音傳來的方向---科納克里的東北角,是幾內亞國民政府中心所在地,
發生政變了嗎,
艾德琳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
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在亞瑟文不知所蹤以後,
此刻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喬恩,
桑尼只是一個年輕的小保姆,和其他人一樣,已經嚇傻了,茫然的動也不動,
“快走啊,”艾德琳衝桑尼叫着,抓住她的胳臂,逆着人羣往回走,另一隻手緊緊的捂着頭巾,被人羣的步伐踐踏出起伏的泥灰簡直要糊住她的眼睛,更別提那嗆人的感覺,
艾德琳只能忍住強烈的不適,
而桑尼被一個畸形浮腫的年輕女人撞過肩膀之後,纔回過神,“艾德琳,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的聲音在發抖,
桑尼比艾德琳還要害怕,能有資格到有錢的外國人家裡做保姆的女孩,首要的條件便是家世清白,更不提家族裡患過艾滋、痢疾、霍亂這些極其常見流行病。可以說是幾內亞相對‘富裕’的階層,
桑尼的父親是委員會的公務員,而桑尼在家排名第八,即使生活依舊拮据,但比起那些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的人們已經好太多,
“不要鬆開我的手,”就在艾德琳叮囑桑尼的片刻時間裡,不知又有多少人涌上褐土的公路,
兩個女孩在人流裡艱難逆行,忽然。從後面傳來起驚恐的叫喊,
“巴阿里被炸死了,”
艾德琳震驚的呆在原地,她最怕的還是發生了,
人羣裡沉寂了半秒。接着可怖的恐懼瞬間爆發,
巴阿里是剛上任的總理,新總統任命他纔不到一個星期。
桑尼眼淚唰的就流了出來,
“我爸爸,他…”民主委員會就在總統府旁邊,如果爆炸的是總統府。那麼桑尼的父親恐怕也凶多吉少,
“真主啊。可憐可憐我們吧,”有些親身經歷過幾年戰亂的婦孺們,神經已然蹦亂,
失控的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戰爭帶來的悲慼與懼怕不是身在局中的人根本體會不了的,此時,個人的‘悲秋閔春’顯得多麼可笑,至少艾德琳的心已經隨着他們起起落落,即使這些本與她毫無關係。
“艾德琳,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回去。”桑尼失聲哽咽到,她往前狠擠。不再是艾德琳帶着她,而是她在拖着艾德琳,
艾德琳何嘗好受,她嘴脣繃得發白,眼睛盯着最前面,手心後背全都是汗水,
一直都生活在和平國家的她,能撐到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故作的堅強與強忍的害怕了,
她惦記喬恩,擔憂亞瑟文,可現在除了盡力保全自己的安危,她還能做什麼,
兩個女孩努力扒開人羣,好不容易跑到路的盡頭,眼看就要進入市區,一羣穿着迷彩服的士兵舉起槍突然捅向欲進城的人們身上,驅趕着他們,
哀嚎聲,驚叫聲,還有孩子的啼哭聲頓時充滿了艾德琳的耳朵,
全城戒嚴,不準進也不準出,
只差兩步,艾德琳與桑尼被鐵桿與長槍擋在了外面,
這些黑人士兵好像無情的地獄使者,麻木的臉,看着貧苦百姓在他們腳下苦苦掙扎,
“求求你們,讓我們進去吧,”桑尼費力擠進杆前,哀求的說,“我父親是委員會的書記員,我們不是難民,”
士兵根本不理會她的話,強壯的身體牢牢的堵在前面,
“還有,還有她,”桑尼想到艾德琳,“她是外國人,她是法國人,”幾乎所有的外國人在幾內亞都有優待,因爲他們爲這個貧瘠的國家帶來了財富,
否則這裡的人們生活只會更痛苦,
桑尼沒想到這一句話會真正惹怒士兵,
士兵把黑洞洞的槍口對着她,“滾遠點,”他厭惡的看了艾德琳一眼,“該被千刀萬剮的法國人,”
言語裡的惡毒分明是對法國人仇視,
艾德琳以爲是因爲法國統治了幾內亞幾百年,所以士兵才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排斥心情,並沒有聯想到其他更可怕的原因,
而桑尼呆傻着不知所措,眼淚簡直就在往下滴淌,
彷彿爲了印證士兵的話,另一邊突的響起了槍聲,
人們後退一步,氣氛立刻被尖叫與驚恐籠罩,
艾德琳看到一箇中年黑人重重的倒在地上,驚駭的睜大了眼,死不瞑目,血從他胸口慢慢溢出來,在地上匯成了一灘,
淒厲的死樣讓艾德琳的嘴脣不自覺的抖起來,她狠狠的咬住它,似乎這樣能讓自己不怕,
“聽着,誰再敢擅自闖進來,就和他一樣論叛軍處理,”開槍的是一個領頭模樣的士兵,他的皮帶與帽檐與其他人不一樣,他站在用木樁堆起的高處,拿槍指着地上的屍體,冷漠的說道,彷彿下面的人不是老鄉,都是敵人,
所有人都不敢動了,桑尼抱住艾德琳,“不要再看了,”
艾德琳和他們不一樣,她只是一個連十二歲都還未滿的孩子,是有錢人家嬌養的小姐,桑尼自己都在發抖,還試圖保護安慰艾德琳,
艾德琳閉了閉眼,抑制住鼻腔裡的酸澀,
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辦,
“等局面安定下來,我們就能進去了,”桑尼只能這樣‘樂觀’的往好裡想,
“但願吧,”艾德琳輕喃,
如果她們沒有離開市區,情況是不是要比現在好多了?
答案是否定的,
艾德琳不知道因爲追着亞瑟文出來,她與亞瑟文險險的逃過了一場劫難,
裝備齊全的士兵把小別墅圍得水泄不通,
“沒有人,”十來個士兵把房子上上下下搜索了一遍,哪裡有艾德琳和亞瑟文的蹤影,
“你們守在這裡,找到人馬上押過來,我現在回去報告將軍,”小將領用槍頂了頂艾德琳的筆記本,“真是有錢人,哼,”他不客氣的拿起電腦,
……
“父親,您不能這樣做,”阿爾穆攔到孔亞基面前,“喬恩先生的品性,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孔亞基身形高大,相當健壯,再加上一身墨綠的軍裝,更顯得強大的壓迫感,
他比阿爾穆還要高一個頭,居高臨下的看着兒子,
“讓開,”
“不,”阿爾穆毫不猶豫的頂撞了自己最敬愛的父親,“您明明不是不分青紅皁白的人,喬恩先生是無辜的,”
“阿爾穆,”孔亞基生氣了,眼睛瞪得如牛眼大,“誰給你勇氣以上犯下,服從我的軍令是你的天職,”
但是今天,爆炸似乎給了阿爾穆雄心豹子膽,他的態度異常堅決,
“從小您就教育我,爲正義而戰,可是您現在做了什麼,封壓公司,抓捕所有員工,甚至連艾德琳和亞瑟都不放過,”說到這裡阿爾穆想起不知所蹤的兩人,心裡愈發焦慮,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大聲說道,“我對您的決定非常失望,”習慣了動盪的政局,阿爾穆對總理之死沒有多大的憤懣,況且他對如今無能的政府並沒有多少好感,
“你,”孔亞基被兒子激得掏出了槍,對上阿爾穆的腦袋,
阿爾穆毫不畏懼的挺直胸膛,濃黑的眼裡全然是堅定,
孔亞基心底承認他那麼偏愛阿爾穆就是因爲欣賞孩子的堅持正義的一面,可這一次不一樣,
孔亞基重重的嘆了口氣,
“古魯烏黛是與喬恩一起回來的,即使我們相信他與襲擊沒有關係,但總統不信,他現在正是怒火最盛的時候,我不可能反抗他的命令,”
今天是古魯烏黛面見總統的日子,依舊帶着那兩個壯士的僕人,就在他們踏進總統府的那一刻,爆炸也發生了,
三個人身上分別裝了十公斤的炸藥,在人來人往的總統府大廳裡,引爆了自己,
當初艾德琳直覺古魯烏黛不對勁,可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而現在真相也大白了,
古魯烏黛根本不是女人,所以他要包裹全身,連話都不敢說,而他來首都的原因只有一個---送死,
也許是因爲離開勾心鬥角的日子太久,又也許是因爲百伽首領是一位出色的演員,喬恩被他一步一步騙進了圈套,被迫捲入複雜多變的他國政治,而他恐怕做夢都想不到,自己與‘恐怖分子’同行了一路,
“報告將軍,我們沒有找到那兩個孩子,”小將領立正向孔亞基行禮,“未完成任務,請您責罰,”
話音剛落,阿爾穆立刻衝了出去,
……
城區所有的入口都被士兵牢牢把住,到處都在流傳爆炸的慘烈景象,弄得人心惶惶,
對今天入城,艾德琳和桑尼已經不抱希望,她們和其他人一樣,坐在棕櫚樹下,焦灼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