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去非洲?”
莫華德驚詫的問道,他與喬恩並肩走在前面,
“是的,”喬恩一面留出視線注意着身後的小女孩,一面說道,“因爲工作原因,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和艾德琳都要留在西非,”?艾德琳自從下了車,心裡便有種怪澀的感覺,小鎮還是那個小鎮,綠樹清水,山花遍野,家家戶戶依舊安寧:敞開的窗沿里正在伸懶腰的青年,粉褐色屋頂上修理排水管的中年人,以及小學操場上正在玩鬧的學生們,
甚至連空氣中都彌蕩着一股清閒而悠然的沁香,似乎夾雜了野花粉,讓艾德琳鼻頭酸酸的,
她望着自己熟悉的教室窗口,心裡輕念着,傑瑞、朱莉安你們都還好嗎,
生死起伏,大驚大難,艾德琳心境已變,她不可能像曾經那樣與純真活潑的孩子們同坐在一間教室裡上課,
所謂恍然隔世也就是這樣罷,地球依然在不停歇的轉動,每一個人都在走着自己平平淡淡的人生路,唯有艾德琳再回不到從前,
這次,她與喬恩回來只短暫停留,爲離開前做最後的準備,將來他們恐怕就要在非洲紮根,
艾德琳不反對去那片對她來說有些神秘而陌生的地方,有她最愛最牽掛的男人陪着,她怕什麼呢,
但她不能忘記還有一個男孩一直都在等着她,
“雖然非洲很好,但…”莫華德欲言又止,在他眼裡,非洲總與戰亂和疾患聯繫在一起。
那是一片富饒又貧瘠的土地,如果作爲旅遊目的地,一定是不錯的選擇,可長久居住…
在短短的十幾秒裡,莫華德考想了很多,從孩子的教育,醫療水平,到民族極大的差異,
這些喬恩何嘗沒有考慮過,“艾德琳的身體比以前健康。她已經大半年都沒有再發過病,”
莫華德是醫生,在見到艾德琳臉色的時候,就明白這孩子的病基本痊癒了,
“我不會讓她活動的範圍超出我的視線。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白人學校,自學未必不是一個好方法,”即使喬恩心底明白艾德琳根本沒有上學的必要。但他還是希望她能像普通的孩子,有一個正常的童年,
談話間,他們已經走到莫華德家門口。
莫華德剛推開柵欄門,波爾多搖着尾巴。從階梯上俯衝着就過來了,
“芭比,”艾德琳眼裡浮起笑意,蹲下來,撫摸着它耷拉下來的臉頰,
小狗也長大了,芭比蹭着女孩的褲腿,鼓囊囊的黑眼珠裡亮亮的,
三個人都被芭比吸去了注意,
腳步極輕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正門前。
時間與記憶的洗禮以及對遠方女孩思念的煎熬,讓他不一樣了,
那頭華美而耀眼的淡金色長髮被及耳鬢的短髮取代。亞瑟文整張臉也因此全部暴露在陽光之下,再也不會有人把他錯認爲女孩。即使他依舊如罌粟般美得令人着迷而驚心,
青色血管在白到透明的皮膚縱橫了一條又一條,他的嘴脣卻鮮紅似血,亞瑟文凝望着艾德琳,或許是因爲光線的原因,原本最純淨的淺紫有些深幽,
最先感覺到亞瑟文視線是喬恩,他擡起頭,與亞瑟文的目光對上,
少年立刻垂下眼,彷彿如當初,對喬恩還存畏懼,可他的嘴角卻微微伏起,
亞瑟文的確是一個奇怪的孩子,在艾德琳離開的那些日子裡,他絕望過,渴望過,盼望過,還在在畫紙上留下許許多多不爲人知的幻想,
可當真的再見到艾德琳,他的反應卻奇異的平靜,沒有激烈的擁抱,沒有喜極的哭泣,甚至在猶帶着笑靨的艾德琳走向他的那一刻,轉身進了房子裡,
“他怎麼了?”艾德琳停下問莫華德,一年多的時間,就讓他與她生分了嗎,
艾德琳知道孩子們都是健忘的,可她從沒想過亞瑟文也會這般對她,
“我不知道,”莫華德攤手,他永遠弄不懂亞瑟文的想法,兩個星期前,亞瑟文沒有任何緣由的拿起剪刀剪掉了自己的頭髮,連莫華德見到地上似錦似綢的發簇都覺得可惜,
明明一直都希望艾德琳回來,可現在艾德琳真的來到面前,又甩臉給她看,
心思成謎的孩子,誰也猜不透,
於亞瑟文,艾德琳心中有歉,也不顧不上其他,跟了上去,
只留兩個大人在院子裡,
“那麼,亞瑟文繼續在我這兒住下吧,”莫華德對喬恩說,他以爲艾德琳與喬恩回來只是來看望亞瑟文,但是…
“他和我們一起離開,如果他願意,”
喬恩望着艾德琳的背影,輕嘆了一聲,
希望他的決定是對的,
……
亞瑟文好像有意牽引着艾德琳,步子不快不慢,毫無感覺的艾德琳被他帶到了三層的閣樓,
這裡光線不好,只有屋頂上天窗能透些陽光進來,而且很空蕩,艾德琳看到在牆邊有一張牀,還有一個堆滿舊書的書架,簡易的畫板就斜靠在旁邊,地上齊齊擺着兩摞畫紙,
一如這孩子以往的風格,乾淨整潔,沒有任何多餘,
少年一直背對着艾德琳,
艾德琳走上前,
“你不想見我嗎?”她的聲音很輕,不確定裡又帶着小心,
半響,亞瑟文都沒有迴應她,也不看她一眼,被上帝精心雕琢的側顏冷冰冰,唯有長而卷的睫毛垂落在微微抖動,
少年漠然的樣子讓艾德琳的心涼了半截,他彷彿回到最初認識的時候,在周圍豎起疏離的屏障,禁止任何人靠近,
艾德琳想對亞瑟文解釋。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因爲原本就是她的錯,
她不該輕易對這個可憐的男孩許下諾言,從一開始就不應該,
兩個孩子靜靜佇立,不屬於最青春年紀的悵然與蕭索莫名環繞在他們周圍,
直到喬恩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艾德琳,時間不早,我們還要回去收拾行李。”
“我馬上下去,”艾德琳對着樓梯口應道,
從巴黎飛科納克里的機票早已訂好,時間在明天深夜,容不得他們在小鎮上多耽擱。
“喬恩和我明天就要去非洲,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我請求他帶你一起過去。好不容易讓他同意,但是…”艾德琳頓了頓,放緩了語氣,“莫華德把你照顧的很好。我也放心了,”
她望着少年的眼。輕聲說,
“亞瑟文,再見,”這次千萬不要再等她,
艾德琳刻意忽略了內心驀地升起的傷感,轉身就要下樓,卻突然被扯進了已然有些陌生的懷抱,
昔日的小男孩在時光的流縫中一點一點悄悄成長,他的四肢慢慢拉長,肩背開始寬闊。
冷然的心也漸漸有了溫度,
亞瑟文伏在艾德琳肩上,零碎的淡金色頭髮揉進艾德琳細而長的脖頸間。有些軟也有些癢,他比艾德琳要高的一個頭。身形也要大一圈,不協調的偎抱偏偏看起來是那麼的溫馨,那隻能是將對方看做自己唯一的信任,唯一的依靠時纔會有的毫無隔閡的親近
“艾德琳,”低而啞的聲音極小,彷彿只爲了艾德琳而說,“不要再丟下我,”
艾德琳眼眶頓時被潤溼,爲這令她驚喜的聲音,也爲少年語氣裡的恐懼,她擡手緩緩環住亞瑟文的背,就像母親對待孩子般的安撫,
“不會,再也不會,”
……
回來時輕裝空蕩,離開時行李滿囊,
亞瑟文重重的關上厚實的木門,沉重的鳴音伴起起伏的灰塵,這是他的迪亞迪斯,破爛到無人問津的城堡,
“他的監護人是巴澤爾,”喬恩看着手裡的資料,這是從原本巴澤爾的房間找到的,其中還有亞瑟文斯特?戈麥斯?莫瑞諾對迪亞迪斯城堡以及周邊山地所有權的證明書,
亞瑟文的父母把他完全當成了拖累,連姓名都不願顯露在孩子的證件上,亞瑟文斯特的兩個姓氏都屬於巴澤爾,
即使留給他這片價值連城的土地又如何,當年幼小的男孩除了空守等待餓死,還有別的路麼,
“巴澤爾到底是生是死?”艾德琳想起那兩抹小鬍子,
“誰知道呢,或許他只是受不了這裡的生活,”喬恩從不是王權至上的支持者,
說話的間隙,亞瑟文已經走近了他們,喬恩爲兩個孩子打開車門,
汽車再次啓動,駛離小鎮,除了莫華德,喬恩沒有向其他人道別,蘇珊,韋伯,珍娜…而艾德琳同樣沒有,
小鎮理應繼續安寧下去,喬恩與艾德琳至始至終都是外來者,
但他們真的不再回來了嗎,
落敗的城堡,陰森的房間,以及被遺忘的歷史,依然真實存在着,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因果,
……
當諾南得知消息時,飛機已經抵達幾內亞的首都,
“喬恩?蘭斯洛特,好,很好,”難得浮躁的少年人氣的把桌上的書本全部掀到地上,
“少爺,”羅伯特連忙攔住他,老人哪裡見過諾南如此失態的時候,
“他寧願讓一個瘋子跟在艾德琳身邊,”這纔是最讓諾南氣怒的,
諾南拿起身邊的電話,撥了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號碼,
“你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對方相當驚訝的說,
“抱歉,打擾了你的休息,”在電話裡,諾南恢復了翩翩從容,
“沒關係,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我最近聽說了一則消息,似乎與你們王族有關,因此想向你求證真僞,”
諾南笑的一派溫和,
而他通話的對象正是亞瑟文斯特的表哥希梅瓦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