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越來越多的人出國,工作或學習,在國外呆的時間長了,難免思念家國親友,人們排遣鄉愁和寂寞的最好方式,就是接受同鄉邀請,大家聚集一堂,暢飲狂歡,鄭少錦偶然跟着朋友去參加一個週末聚會,認識了徐珍珏。
起初只是欣賞徐珍珏的美貌,後來有機會見到了她的畫作,自然也欽佩她的畫藝才情,其它的真沒多想,並未主動邀約,他有過兩次戀愛經驗,都不曾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他覺得婚姻是神聖的,走到那一步,他必定慎重對待,計劃中他應該是過了三十歲纔會結婚。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又一次聚會,他不知不覺竟然喝醉了,同行的朋友也喝得不少,照顧不了他,主人給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徐珍珏主動留在他身邊照看,端茶遞水,不記得那次喝的什麼酒,後勁真的很大,醉得人事不省,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等到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和徐珍珏一絲不掛相擁躺在一起,他整個人都懵了。
不是戀人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清醒過後真是說不出的尷尬,他很抱歉,表示可以補償,徐珍珏卻說不要他負責,都是成年人,她承擔得起這個後果。
那以後他去找過徐珍珏幾次,希望能爲她做點什麼,但徐珍珏避着他,不想和他見面。
過了不久,有朋友告訴他徐珍珏被查出懷孕了,而她和他在一起那晚上是第一次,算算時間,她肚子裡的孩子有可能是他的骨血。
他找到徐珍珏,徐珍珏哭着給他看診斷書,告訴他,她從來沒有別的男人,感情世界一片空白,她也沒有什麼經驗,糊里糊塗就懷孕了,孩子是他鄭少錦的,要怎麼辦,由他定奪。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留下孩子,保護好母子倆。
他向她求婚了,徐珍珏含羞接受,並在他安排下搬進他的私人別墅,隨後他們舉辦宴會,向熟悉的朋友公開了未婚夫妻關係,準備等他將手頭一些事務處理完就回國結婚。
然而世事無常,懷孕三個月的徐珍珏爲了籌辦畫展,忙上忙下地不記得保養身體,結果疲勞過度暈倒摔下臺階,被送進醫院,不幸流產,鄭少錦當時卻有事去了別的城市,等得到消息急趕回來,看到躺在牀上蒼白瘦弱、淚流滿面的徐珍珏,唯有心痛疼惜,不忍責備。
失去了胎兒,承諾依然還在,此後便一起生活了兩年多,感情如小河流水般平緩而穩定,鄭少錦時常說服自己,現實生活中沒有那麼多綺麗夢幻,平平淡淡纔是真,曾經期待的濃烈甜美愛情,他已經不奢望了。
自己揭起的開頭,那就應該負責到底,善始善終。感情需要精心栽培,他儘量花多些時間陪伴女友,像所有談戀愛的男子那樣獻殷勤,製造浪漫驚喜,給予她自己所能給的,希望通過努力經營,能有一個和諧安穩的婚姻。
很明顯徐珍珏也很珍惜這個緣份,這自然是體現在她對他的迴應上。
徐珍珏美麗優雅,有學識有才華,教養很不錯,出自s市上層社會家庭,這樣的條件完全符合鄭家媳婦要求,
最重要是性情很好,溫柔善良,嫺靜婉約,她之前有不少交往的朋友,也會參加一些聚會,失去那個胎兒她承受不住打擊,一度抑鬱不開,需要看心理醫生,之後再不願意去熱鬧場合,逐漸淡出朋友圈,除了學業和作畫,就待在家裡,專心一意打理他的衣食住行,完全像個賢惠的妻子,而他也放心把內務都交給她,習慣了她的照顧。
他自以爲了解自己的女友,但如今看來,他似乎錯了,或許他一直就不曾認清徐珍珏。
鄭少鐮說:連顧家表兄弟姐妹都處不好,她怎麼就敢跑去鄭家?你確定她能應對得了鄭家那些人?
鄭家一大家族聚在一起,裡面的彎彎繞繞有時連兄弟倆都會感覺頭痛,他告訴過徐珍珏讓她留心注意,徐珍珏聽的時候也是表情驚悚,但現在她不願意在顧家久留,卻執意想回鄭家,鄭少錦認爲那是作爲鄭家準媳婦都會有的歸屬感,鄭少鐮卻冷笑:是那樣的嗎?你有沒有告訴過她,只有真正踏進了鄭家的門,纔會被承認身份?你的徐姑娘器量、品行、眼力都不怎麼樣,人倒是不傻,早進門早確認身份,主意很正呢!
鄭少錦被哥哥點醒,暗暗吃了一驚:他怎麼會忘記?鄭氏族訓之嚴苛,當初父母親鄭毅驍和顧啓月是在外面結的婚,沒有經過家族,後來想讓鄭氏承認這個婚姻、將顧啓月和雙胞胎上族譜,經歷了許多困難,足足扯皮好幾年,最後還得姥爺強權彈壓。就是如今鄭老太爺將兄弟倆捧上去,也因爲小曼給藥治好他的病痛,並時常供應補品丹藥,讓他能夠延年益壽,不然老太爺怎麼可能獨對雙胞胎兄弟慈愛有加、維護扶持?
他是肯定要帶徐珍珏回鄭家,得到許可而後結婚,徐珍珏大可不必耍弄心機,他也從不覺得她是那種勢利女子,他眼中看到的她向來是清雅單純的,沒有絲毫市儈氣息。
但少錦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兄弟和表兄弟,顧少錚對女人一向寬容和善,輕易不會爲難,徐珍珏若真的對小曼是那樣一個態度,連少錦自己都容忍不了。
“親愛的,你怎麼不說話?”徐珍珏又見鄭少錦只顧微蹙雙眉看着自己,一言不發,便又替他斟了杯茶,體貼地送到他面前,小聲溫柔地發問,心底又暗暗歡喜:自己這樣的容貌儀態可是數一數二,收穫男人的愛慕理所當然,少錦曾坦言,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她美極了,氣質也非同一般,他都看迷了眼。
鄭少錦拿起水杯喝下半杯,嘆口氣道:“既然你不喜歡這裡,那明天我們就回鄭家去吧。”
徐珍珏點頭:“你好幾年沒回來了,爺爺肯定很想你,早就盼着呢,我們早點回去請安奉孝,也能慰藉他老人家。”
鄭少錦笑了笑:“爺爺想沒想我,我也不知道。但姥爺和姥姥,舅舅、舅媽是真的心疼掛念我,姥爺和舅舅他們還沒空見你,本來明天或者後天可以見個面的。”
“還有機會的啊,等我們從天津轉回來……”徐珍珏輕聲道。
“按照我們之前計劃,在顧家住三天,回到鄭家老宅事情比較多,至少得待一個星期,然後去s市看望你父母家人,住一段時間,商談婚禮,等再轉來這裡只怕要一個月以後唉,那就算了吧,不見就不見,反正我姥爺和舅舅們,也都是一般的普通人。”
“……”徐珍珏小心地細看鄭少錦,他沒有了笑容,表情有些冷寂落寞。
她心裡有些不忍,鄭少錦說過他從小在顧家長大,自然是對姥爺姥姥感情很深的,只在顧家住一晚,或許真的不妥。
徐珍珏抿一抿嘴脣,微笑說:“要不,明天我們遲些回鄭家,和姥爺舅舅們吃頓午飯,見見面,下午再走,好不好啊?”
鄭少錦:“……”
默默拿起茶杯喝一口,說道:“明天或許可以見着我姥爺和大舅、三舅,我二舅後天纔回京。就是姥爺和大舅三舅,明天要見也只能在晚上,因爲他們都很忙,今晚我大舅宴席一散直接就走了,明晚能不能回得來很難說,姥爺通常上午都忙,下午有事也見不着人影,晚上他會回家,他的時間,很寶貴。”
徐珍珏有些發楞:“姥爺還沒退休嗎?舅舅他們又是什麼職業?爲什麼這麼忙?”
鄭少錦淡淡一笑:“我是不方便說,孫美容也沒告訴你嗎?她對顧家、唐家可都挺了解的。”
徐珍珏吸了口氣,目光轉動:“美容她、她只說過顧家和唐家,是有些底蘊的,嗯,在京城算得上名門。”
“就這些?她沒跟你說我那位‘乾妹妹’的事情?曼曼,小時候是個挺可憐的孩子,我哥是在鄉下找見她的。”
“噢,美容有說過這個。”徐珍珏笑着點頭:“和你說的可不太一樣,美容說乾妹妹……呃,那個唐曼曼吧,她運氣非常好,作爲一個鄉下女孩子,偶然一次進城就遇見了美容的太爺爺、聞名於世的孫御醫,得到了她太爺爺的資助和饋贈,學會了孫氏醫術,又得到推薦機會進京城學習,用孫御醫的金針治好了咱們姥爺和唐家老太太的病,因而得到唐老太太喜歡……美容說,其實孫家給予唐曼曼的恩德也是很厚重的。”
“那孫美容是不是還跟你說:唐曼曼不姓唐,只是唐家認養的孫女?”
“是的啊,美容說唐曼曼原本姓莫,是外省人……”
“孫美容,這個大嘴巴長舌婦!”鄭少錦把茶杯往桌上用力一頓。
“看你,美容只不過是實話實說,又沒傳到外頭去,有必要這麼認真麼?”徐珍珏並沒覺得鄭少錦罵孫美容長舌婦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這樣的少錦很有趣,忍不住掩嘴咯咯輕笑。
但很快她便笑不出來了,對面的俊美男子忽然間神情凝肅目光銳利,像座冰山似的,從頭到腳渾身散發出層層冷意,屋子裡明明暖氣很足,徐珍珏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少錦,你這是怎麼啦?”
鄭少錦看着徐珍珏一張臉漸漸失去血色,知道她承受不住他的煞氣,輕輕閉了閉眼:“徐珍珏,你讓我失望了。認識孫美容之後你們往來頻密,我從不干涉,因爲人總需要友情。但我沒想到你如此信賴孫美容,她說什麼你都當真,自己沒有半點辨別能力嗎?我平時跟你說的話,你就從來沒仔細想過?你有什麼立場,對曼曼說出那樣一番話?乾妹妹?給你最好的、最貴的?你還真說得出口!你看不起曼曼是嗎?認爲她是鄉下來的姑娘,來投親靠友的?我告訴你,她確實是鄉下長大的,但她很富有,她只給人好處,沒有虧欠過任何人,包括那個孫家!她唐曼曼,千真萬確是唐家的親孫女,是華麗轉身的灰姑娘,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如果她想要一顆天上的星星,也會有人給她去摘下來!我代表我們兄弟倆,年年給她禮物,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她接受了,是給面子,不接受,我們纔會難過!你那麼聰明的腦子,怎麼就想不通透呢?以爲你是在施捨嗎?太可笑了!如果沒有唐爸爸,我和我哥都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顧家,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表兄弟姐妹猶如親手足,你沒辦法與她們親近,也不強求,但你自視過高,失禮了還不知道補救,就是愚蠢、太過份了!你哪來的自信,認爲你比她們高一等?是因爲你出國留學過,還是你有才學是個畫家?你知道龐小姬她們這些姑娘是怎麼看待出國的?她們認爲只有在國內呆不下去了纔會出國,等同於被驅逐!留學、渡金?她們如果需要,分分辦到,她們是京城貴女,很多方面可以用特權,你在她們跟前擺譜,簡直就像個笑話!”
徐珍珏臉色忽青忽白,眼前冰塊似的沒有一點表情的鄭少錦,陌生得讓她害怕,從來不知道,溫文爾雅、笑容和熙的鄭少錦,還會有這樣一面!
而他緩緩說出的這番話,聽進她耳裡,更是令她整顆心沁冷透寒,身子微微發抖,瞪大的美眸不知不覺蘊滿淚水。若放在平時,鄭少錦會覺得她這個樣子像極了林中受傷的梅花鹿,少不了過去安撫疼惜,但此刻,他無論如何也籌集不來半點憐惜,沒有了那份心情。
“珍珏,你還要結婚嗎?我可以如你所願,給你這個名份,僅僅是名份而已,我想不會再有感情了。你也可以選擇不結婚,我們就此分手,我同樣給你贍養費,足夠你一輩子優裕生活,然後你還能重新找個更適合你、更能包容你的男人……你好好考慮清楚,明天早上告訴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