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八十年代,包括上汽大衆成立之後,國內的汽車生產指標,靠的都是行政指令下達的,沒有指令輸入,主機廠一般來說是沒有權力自主安排生產指標的,這樣的情況,一直到南方談話結束之後,才稍稍有些好轉。
除了行政指令干擾工廠的生產決策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當時的轎車主要用於公商務車,私家車十分罕見,一是因爲轎車的價格,相比較當時的工資,絕對是天價級別的,尋常人家根本就買不起。
第二則是因爲當時的駕車牌照管制十分嚴格,很少有人能夠獲得一張轎車的牌照。後來申城試點私家車牌照的有底價競拍,最高的時候,一張私家車牌照,甚至被競拍到8萬元一張,足以看得出當時得私家車牌照有多麼的罕見。
生產上沒有自主決策權,這就相當於給主機廠捆上了手腳,而轎車私人消費市場不繁榮,就算行政指令放開,工廠可以在完成行政指標的情況下,自行安排多餘的生產,但是產出來的車子沒有人購買,這對於工廠而言,也是另外一種束縛。
國內的汽車工業沒有發展起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這兩種因素的存在。
在汽車行業幹了這麼久了,徐廣祿說的這些事情,趙柯心中當然清楚。
“難道部裡面,就沒有再給出別的一些保證嗎?”趙柯不甘心的問道。
整個轎車廠上上下下,忙活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完成了全廠的技術改造,現在衝壓、焊裝以及塗裝車間還在搞工藝改善,爲的就是能夠提升轎車廠的產量,現在部裡面不給他們生產指標,這不意味着,他們這麼多天的心血,全都白費了?
目前來說,能夠解決這種困境的,只能依靠機工部與經委多下發生產指標給他們,否則整個轎車廠,還是隻能回到原先的狀態。
徐廣祿苦澀的搖了搖頭,“我問了,部裡面暫時還沒有新的指示,更不會給我們廠做出什麼承諾的。”
“那,難不成,咱們就眼睜睜的看着咱們廠的產量再降下去?”趙柯盯着徐廣祿問道。
“你以爲我想啊?”徐廣祿苦笑着反問道。
作爲轎車廠的廠長,在沒有人比徐廣祿還關心工廠的產量的,原本如果工廠能夠按照正常的產量生產的話,徐廣祿都準備用今年的利潤,給全廠的員工發放福利,每個工人都能領到一臺彩色電視機!
再往後的話,徐廣祿甚至還打算建造轎車廠的福利房,給每一個符合要求的員工,都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但是這些願景,都隨着部裡的一紙文書而成爲泡湯了。
徐廣祿心中,怎能不悲痛?
“那總歸要想想辦法吧。一萬輛的指標,實在是太低了,怎麼着,也得一萬五千輛吧,不能再少了!”
“這些話你跟我說沒用的,得要是部裡面點頭同意纔是。”徐廣祿頓了頓,隨即臉上的愁容更甚,“小趙,我也不瞞你說,我跟機工部的老孫打聽過了,今年的一萬輛,或許會是咱們廠最高光的時刻了,從明年開始,咱們廠的生產指標,還會逐年下降,甚至咱們的申城牌小轎車,還會有停止生產、、退出歷史舞臺的可能。”
說到這裡,徐廣祿更是忍不住連嘆了三口氣,真要是讓申城牌小轎車停產,對於徐廣祿來說,無異於砍斷了他的手指。
十指連心,徐廣祿怎能不痛?
“是因爲從德國大衆引進的桑塔納車型吧。”趙柯很快就想到了這其中的緣由。
“對的。”徐廣祿點了點頭,“國家花費了鉅額的外匯,好不容易引進了這款車子,肯定會把絕大多數資源都用在它身上的,尤其是剛剛投產的時候,如果不依靠行政指標的話,車子的銷量肯定不如意,市場品牌也就不好營造,說實話,換了我來當權,我也會這麼做的。”
“但是,就算要發展合資車,也不能以損害國產車的利益爲前提呀,說到底,咱們纔是中國汽車工業的親兒子呀!”趙柯還是覺得不甘心。
“誰讓我們這個親兒子不爭氣呢?搞了這麼多年了,也沒有什麼成績,換做你是父母,估計也會很失落吧。現在好不容易認了一個品學兼優的乾兒子,肯定會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他的身上呀。”
徐廣祿再次嘆了口氣,說到底,還是他們自己無能罷了。
“那我們現在,就按照部裡面的指標,安排生產計劃?”趙柯看向了徐廣祿,無奈的問道。
“先這樣安排吧!回頭我在跟部裡面協商一下,看能不能有轉機的餘地。”徐廣祿點頭道。
第二天,徐廣祿就在工廠的例會上,宣佈了降低全廠裝配速度這樣的指令,一時間,所有的與會人員議論紛紛,很顯然,他們都不能理解,爲什麼徐廣祿突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參加會議的周景明,同樣是覺得不可思議。
會議結束之後,徐廣祿和趙柯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會議室,其餘的人則是三五成羣的聚在一起,開始議論了起來,而周景明則是快步的追上了徐廣祿他們。
“廠長,師兄,能說一下,爲什麼要突然降低產量嗎?”周景明追上去之後,連忙問道。
“你跟我去一趟辦公室,到了再說。”徐廣祿神情黯淡,昨天還只是跟趙柯說這件事,今天真要他在工廠的例會上宣佈這樣的決定,還真的是很爲難的。
周景明跟着他們走進辦公室,還沒坐下,就再次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我之前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聽到?”
“你們兩個都先坐下,站在那裡,晃的我頭暈。”徐廣祿衝着他們做了個手勢,等到兩個人坐下來之後,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跟周景明又說了一遍。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部裡面不給我們生產指標,我也沒辦法,多產出來的車子,也賣不出去,對於我們來說,也是一種損失。”
周景明眉頭微皺,“廠長怎麼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說不定我有破局之道呢?”
“不是看你忙着桑車國產化的事情嘛,再說了,這件事難不成還真的有解決的辦法不成?”徐廣祿看着周景明問道。
不知道爲什麼,他心中居然開始有了一絲期待。
周景明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辦法總是有的,只要我們願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