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杯紅酒,怎麼楚小姐竟醉得如此糊塗了。”紅旗袍笑着擡起眼光,表情上沒有絲毫詫異與驚奇,淺笑的一雙丹鳳眼看起來比歐陽妖孽的那雙舒服多了,“你不是該叫我伯母纔對嗎?唐小姐?好奇怪的稱呼。”
在許溫蒂面前裝糊塗絕對不是上策,單是女子那副淡定的模樣,許溫蒂心裡的肯定便又多了幾成。唐懷玉是什麼人,從她離開社團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爲此,她做了將近三十年的心裡準備,所以聽到有人突然提起,只當是反反覆覆場景重現中一個而已,自然沉着淡然,應對自如。
“伯母不要見怪,我只是想給您提個醒,雖然過去三十年了,但是唐懷玉留給這座城市的記憶,留給某些人的記憶還沒有徹底消失,所以,現在回來絕對不是個好時機。”許溫蒂壓着嗓子,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聲音緩緩說道。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個丫頭瞧了出來,唐懷玉不由得多打量了許溫蒂幾眼,年輕,太年輕,她出來闖蕩時候,只怕這個養尊處優的楚家千金還沒出生呢吧,即便會知道一些也是街頭巷尾的誇大傳聞,但是看少女的神情又不像是危言聳聽,何況,她竟然知道自己嫁入了歐陽家,這可是社團絕密,知道的人不是入土爲安就是退出江湖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楚小姐不會是認錯人了吧。”不管怎樣,唐懷玉是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的。因爲在選擇歐陽亞正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必須忘記自己的過去,甚至包括她的姓名。但是少女深邃的眼光,以及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氣質,已經不經意的亂了唐懷玉的心。
“您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的,只是擔心某些不懷好意的人擾亂了您的視聽,要知道哪怕是一個錯誤的判斷,一次錯誤的合作,稍有差池,都會給您以及伯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許溫蒂很少如此恭敬地勸慰什麼人,所以即便是好意相勸,從她口裡說出來的語氣都帶着些許不容質疑的霸道。
唐懷玉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道許溫蒂口中說的“某人”就是趙方學。她不糊塗,歐陽亞正也不是糊塗人,趙家那點小九九他們都是心知肚明,只是時隔三十年重回故土,他們太需要一個引路人了,而這個時候恰逢有舊識送上門來,試想,誰又會往門外推呢?
“說起來,楚趙兩家的事情我們不是很瞭解,也不甚明白楚小姐此番話的深意,但是既然聿兒與楚小姐情投意合,我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你們能夠撇開家族之間的關係來考慮各自的感情。”幾句話,唐懷玉便適可而止地表明瞭歐陽世家中立的態度。
很好,非常好。許溫蒂對於唐懷玉的回答十分滿意。要知道,在外,她可是楚家嫡親的子孫,唐懷玉既然當着她的面說出了歐陽世家與楚趙兩家都不想有過多的瓜葛,那麼也就是意味着,一旦楚家有事,她會首選中立。
“唐小姐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謹記在心,這一杯我敬您是前輩,也感激您體諒與成全我與歐總的關係。”許溫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舉止與神情完全是一副久經生意場的老練姿態。
太特別的女孩兒了,年紀輕輕卻留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老道與穩健,唐懷玉微蹙眉心,半晌纔跟上許溫蒂的節奏飲盡了杯中的酒,隨之放下酒杯的時候,突然挑起眼光,冷聲說道:“比起什麼唐小姐,我更喜歡你稱呼我爲‘伯母’。
這算不算一種變相的承認呢?許溫蒂微微一笑,心想:不管她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唐懷玉此番回來,絕對不是爲了散心,十有八九是爲了兩件事,一件是爲了歐陽世家的獨苗苗歐陽聿,老大不小的一個男人,緋聞毀謗滿天飛,讓人分不清孰真孰假,若不親自出馬,親眼看到,沒準真要弄出什麼荒唐事來;另一件就是爲了歐陽亞正。
許溫蒂曾經找蕭珏查過歐陽聿的背景,並且無意中探到了一點歐陽世家的小秘密。因爲歐陽亞正擅長的是“中國風”,所以歐陽世家的品牌理念裡都蘊含了中國元素,隨着世界對中國元素認可度的增加,這就需要歐陽家更努力更創新更新穎的將近現代的中國風情融入設計理念,早在很多年前歐陽亞正就想重回故土探求靈感與突破,但是因爲種種不爲外人道的原因,行程總是一推再推,所以此次歐陽世家悄然回來,不排除歐陽亞正故土難離,想要繼續攀登他事業發展的新峰。
歐陽世家想要的無非就是“平安無事”,只是這四個字說來容易,落到唐懷玉身上卻是一個難題,先不說那些老仇家等到頭髮都白了,單就是會館裡還仍有一部分人,心心念念地想要有朝一日給她老人家“問安”呢。
金盆洗手?誰許她老人家金盆洗手了?撂下挑子說走就走,引起幾派人大打出手,內訌了將近三年才推選出新的當家人,那可真是踩着人命上位,付出的代價用了二十年才填補齊。
許溫蒂握着這樣的把柄,絕對是有恃無恐。老天幫她,藏匿了三十年的唐懷玉竟然當上了歐陽世家的主母,她不管歐陽亞正是怎麼收復這個魔女的,她只要趁着機會,將歐陽世家拖入自己的陣營,用他們取之不盡的金錢來修復將會元氣大傷的楚家,到時候,楚家盡在她的掌控之中,她便有了能力與那個幕後黑手一較高下。
不要怪她多疑,在經歷了背叛與陰謀之後,她已經無法再去輕信別人,她只相信實實在在握在手裡的東西。如果重生是她命運裡的一個奇蹟,那就不要讓這個奇蹟白白浪費掉,她要反擊,她要復仇,那些所有害過她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許溫蒂那邊一切都朝着計劃的方向悄然進行,而歐陽聿則被父親扣留在書房裡,一頓詢問下來,妖孽只覺着自己的應急選擇比預想的越來越複雜了。
“我聽說她是楚萬庭的私生女,從小生長在海邊,根本沒有接收過正規教育,雖然楚家認可了她,在理論上她也擁有與楚家嫡系子孫同樣的繼承權,但是,她真的可以做好歐陽世家的女主人嗎?沒有文化,沒有見識,估計連做生意是什麼意思都不太明白的女孩兒,聿兒,娶了她,你會很辛苦,歐陽家也會很辛苦。”歐陽亞正皺着眉心,表情是少有的嚴肅。
在歐陽聿的眼裡,父親一向是寬容開放的,即便聽到他一些不好的緋聞也沒有如此慎重地與他交流過,可見楚家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
“我只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管她出自豪門還是民間。家族的事本就該是我煩惱的,與她無關。”歐陽聿還是那副習以爲常的笑容,好似天大的事對於他來說都不會煩上心頭一樣。子承父業是中國人幾千年來留下的傳統,即便他叛逆不羈,也不敢輕易挑釁,因爲出身是沒法選的,別看他現在背道而馳,爲人所用,但是若真有那麼一天父母老了,或者歐陽世家出了什麼事,他必定要責無旁貸地擔當起來。
沒想到看起來玩世不恭的兒子竟然有這麼大的決心,歐陽亞正不由得愣了一愣,半晌才搖搖頭,笑着自語道:“你還真是我兒子。”
與她相識,正是歐陽亞正的事業帝國大刀闊斧奔向高峰的時候,時隔多年再想起當時的毅然與決絕,多少次,他都捫心自問,幸好自己選擇了她,纔沒有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與後悔。
至於唐懷玉的身份嘛,當初完全是歐陽亞正一手僞造的,不是出自名門之後,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但是歐陽世家並不像三大家族那樣過分講究出身,所以在歐陽亞正的一再堅持下,唐懷玉便更名爲譚玉嬌嫁入了歐陽世家。
沒有人知道譚玉嬌的真實身份,即便是歐陽聿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就是當年叱吒江湖的女魔頭。
無論什麼樣的傳聞都會在經過時間的磨礪之後,漸漸淡去。然而,就在唐懷玉的離奇失蹤隨着歲月悄然遠離的時候,沒有預兆地,又被人翻了出來。
矗立窗前,心潮久久不能平靜。命運無法預知,就在她以爲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時候,暗涌卻偷偷來襲,向來沉靜的思緒像是猛然跌入未知的谷底,一絲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無論怎麼安撫都無法平靜。
“她到底想要什麼?”唐懷玉斂起眉頭,窗外靜好的精緻就在她握緊雙拳的一霎,突然地渺茫起來。
楚家的女兒要什麼有什麼,揭露自己的身份除了招惹麻煩沒有好處。唐懷玉想不通,不過一個二十歲的小丫頭罷了,爲什麼自己在與她獨處的時候會感覺到隱隱的壓力,她的氣場好像與自己盛世時不相上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