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沒興趣的新聞,周南看一下標題就忽略,他主要想找的就是有關盟國針對德國的政策性通告,因爲只有瞭解了這些東西,才能知道能不能去德國找雅尼克他們。
在報紙上,他看到了法肯豪森將軍被釋放的消息,但是並沒有報道他人現在在哪裡。關於德國的報道,大部分集中在拆除德國的工廠和法軍,美軍的暴行上面。
突然,一則消息讓周南一下子懵了,身體僵硬,大腦完全失去了反應,他手裡的報紙也隨之滑落了下來。
報紙上有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一個看起來有些憂鬱的穿着沒有肩章的德國軍服的男人正在演講,臺下是無數應和的德國民衆。
而這個男人,絕對不應該還存在這這個世界上,因爲他的名字叫隆美爾。
自從兩年半之前的阿納姆,周南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得到了關於未來的啓示,他就對這段人生充滿了自信。
因爲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有他這樣的能力,可以知道這個世界未來將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有了這個能力,他有信心面對任何困境,因爲他相信,即使再艱難,自己也能找到應對的方法。
但是,未來在這裡卻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發生了他意想不到的變化。隆美爾竟然沒有像他記憶裡面的那樣,在去年就死去,一直活到了現在。
周南立即將所有的報紙都抱在了懷裡,開始翻找了起來,想要找到所有關於隆美爾的信息。他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原本該死去的人,竟然活到了現在。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他一定要弄清楚。
當一張張報紙上面關於隆美爾的信息都被他找了出來之後,一篇篇報道看完,他也徹底弄清楚了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首先,他沒有像另一世一樣後來成爲了法國西線總司令,負責大西洋壁壘的防禦工事,而是在44年年初,就以身體有病,一直在他烏爾姆黑爾林根的家裡隱居不出。
這讓他躲過了跟希特勒的直接對碰,也保住了自己的生命。
德國戰敗後,他一度被英國人抓了起來,關進了監獄。但是僅僅兩週之後,丘吉爾就特赦了他。
因爲他雖然在戰場上殺死了不少對手,但是那是他作爲軍人的天職。除此之外,他沒有參與任何針對平民的屠殺,並且有份參與了反對希特勒的計劃。
英國首相丘吉爾在給他的特赦信裡,直接評價說道:“你雖然是個冷靜狡猾的敵人,但是同時也是一位偉大的將軍。”
不過,隆美爾雖然被特赦,卻被嚴禁參與軍事工作,目前他在魯爾工業區工業委員會負責工會和協調方面的工作。
雖然他工作的能力不一定出衆,但是他在德國卻擁有崇高的威望。那些德國的受苦受難的民衆願意服從他的指令,就連那些英美法那些無法無天的士兵,同樣也尊敬他。
在他負責的區域,雖然照樣眼睜睜地看着法國人拆掉了他們的工廠,拉走了他們的技術資料,但是那裡的暴力案件和強,奸,案,最少比其他地區低了一半以上。
實際上關於他的信息一點也不少,只是周南人在軍隊裡面,軍營裡是沒有任何外界信息的。只有少數的機會到了連隊,到了團部,才能得到一點來自的外界的信息。
軍隊爲了保持純潔性和穩定性,聽不到廣播,看不到報紙,卻也讓周南變成了一個瞎子和聾子。加上他一心在寫自己的書,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這個消息。
看着這些資料,他忍不住沉思了起來,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差池呢?
想了想,他有開始找關於法肯豪森將軍的的信息了。
在另一世,法肯豪森將軍也同樣是被免於起訴。後來四八年的時候,比利時政府恢復了正常工作,曾經還想起訴法肯豪森將軍,並且判他入獄十二年。
但是後來,因爲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通過周南的同胞錢小姐釋放了多位比利時抵抗者,並且他在比利時擔任軍事政府總督期間,執行的政策要遠遠寬鬆於他應該執行的命令,所以,三週之後,他就被無罪釋放。
從此之後,他就隱居在德國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鎮拿騷,六六年的時候以八十八歲的高齡去世。
周南後來在九十年代還到他在拿騷的墓地去拜祭過,他是周南唯一認識,並且得到過他照顧的大人物。
如果現在的歷史已經有了改變,周南第一反應就是雅尼克那裡泄露了一些天機。而跟雅尼克關係最親近的,就是法肯豪森將軍,周南懷疑,所有的蝴蝶效應的起端,應該要從法肯豪森將軍那裡開始。
隆美爾的命運的變化,可能就是因爲法肯豪森將軍的原因。
但是在報紙上,關於法肯豪森將軍的消息卻很少,在最近半年裡面,幾乎沒有他的任何信息。
這半年的報紙,還是周南讓凱莉保留下來的,而之前的報紙,在她看過之後,都另做他用,或者賣掉了。
現在的歐洲什麼都缺,紙張也是,關於廢品回收這一塊,瑞士做的任何國家都要細緻,儘量重複利用任何一點資源。
周南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在花園裡轉了兩圈,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踩着已經凍硬的冰雪,腳下傳來了咔吱咔吱的聲音。
來自湖面上的寒風讓他的大腦也清醒了許多,讓他不再那麼惶恐和茫然。
現在,他已經差不多肯定,這種變化肯跟雅尼克有關,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根本不必在意。
雖然在一定的範圍內,歷史已經改變。但是對於整個人類社會來說,這種變化是微不足道的。
再說了,即使蝴蝶效應再強,能過把歷史都改變,人的命運都改變,但是也有更多的方面是改變不了的。
比如說,人類科學技術的發展規律,這就不會隨着人類命運的改變而改變。工業發展從簡單到複雜,從落後到先進,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歷史的變化再大,但是周南的優勢也依舊很大。所有人都在下面拼命掙扎,但是他已經站在了其他人的肩膀上俯視衆生。
就是有一些變化,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優勢,影響到他跟雅尼克他們之間的感情。
在周南的心裡,這份感情的份量,甚至要超過整個世界。
不管是另一世,還是現在這一生,周南都有一種被排斥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世界的過客,與所有人都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哪怕是一直細心照顧自己的侄兒天柱一家。
生在一個東方人的家族,成長在一個西方人的家族,兩種不同的文化理念在他的身上融合,卻也讓他不管在哪方面都不是那麼純粹。
另一世裡面,他之所以受那麼多的罪,最主要的問題不是他有多可恨,關鍵原因就是他跟社會的格格不如,得不到其他人的認同。
不管在哪裡,他都是一個異類,一個一眼就能被發現的異類。
他是活的單純,秉持自己的內心感覺。但是不得不說,他那一世也活的非常失敗。
他要是聰明一點,會僞裝自己,在四五年被遣返的時候,就能跟國內來的採購團搞好關係。以他在德國六年的軍供經驗,他能輕易幫採購團完成在拆分德國工業的大環境下撿便宜的計劃。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回到了國內以後,要是他聰明一點,以他在國外的經驗,嫺熟的外語,他能給大人物當翻譯,甚至管家。但是清高和自矜讓他最後被扔上了戰場,最後在戰場上失去了自己的左手。
再後來,他已經跌落塵埃了,但是仍然跟周邊的人格格不入。他一直堅守自我,導致他不像一個農民,不像一個合格的被改造者。
不管是哪一場運動,他都是最先被拉出來批鬥的典型。以至於到最後,他習慣了這種痛苦,甚至開始享受這種痛苦。
換一個角度來審視自己的那一世,周南不後悔自己的單純和偏執,因爲他從始至終從來沒有妥協,沒有因爲屈服世界而違背自己的本心。
他生命之中經歷了無數的痛苦,也沒有交到一個知心的朋友,他最溫暖的記憶,就是與雅尼克一家長達二十年的親情。
所以,這也是他一生要守護的東西。
沒有朋友,他不在乎,沒有愛情,他也可以不在乎,但是要是沒有了親情,他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無所有了。
哪怕是他的親侄兒天柱一家,那也只是血脈關係帶來的比別人親近一點的感情,在周南看來,遠遠比不上他跟雅尼克一家的感情純粹。
他被批鬥的時候,天柱他們不敢幫忙,雖然這是因爲那個時代,人們的感情都被閹割了。但是如果要是雅尼克一家,周南相信,他們都會不惜生命地維護自己,因爲自己也能。
後來他地位變高了,靠書法和繪畫成了道觀的招牌,也算髮達了。他依舊能心平氣和照顧天柱一家,甚至心理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因爲這是他一開始對天柱一家的要求就很低,自認跟他本來就不是一類人。
前世只有雅尼克一家,現在多了奧黛麗,前世自己只有親情,現在自己還多擁有了愛情。
他們也是唯一真心接受自己這個格格不入的人的人。所以,付出再大的代價,能維護這種感情,他都願意。
至於友情,他前世就很難享受,現在自己有了這複雜的心態,恐怕就更難得到真正的友情了。
他對現在已經滿足了,不會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