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城,某小院內。
小九盤坐在造型別致的假山上,無語地望着天空。
他是怎麼將自己弄到這步田地的?
是當初爲爭一口氣與小六打賭打贏了,躲過了去下界的任務?還是爲了躲避他小表妹永無止境的糾纏?
好像都有吧?
貌似他也算達到了目的。
可是現在,他後悔了
這得是多麼無聊又憋屈的任務啊?想他堂堂分神後期強者,用得着做這種守宅院的毫無技術可言的枯燥任務嗎?
而且,這一守就守了數十年,其中的鬱卒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他已經辟穀,無須食五穀,他都要以爲自己已經是滿臉菜色、青黃交加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下定決心,趕明個就去向少主申請,這個重大而艱鉅的任務,就交給別人吧,爲了參加煉陣師交流大會,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做準備。
他站起身,緩緩走近室內,望着那座半人高帶繁複紋理的傳送陣,眼中微有不捨之意。
其實,這座傳送陣,也是他當初會答應接受這個任務的原因之一。
想他也是一位三品煉陣師,有家族栽培,煉陣手藝也非尋常,眼光見識也是非凡。但這樣小巧精緻的傳送陣,他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以他對傳送陣的瞭解,這個傳送陣別看個頭不怎樣,其內部構造絕對不簡單。想當初,他第一次見時,恨不得立即將這個傳送陣拆開,看看裡面究竟有何玄機。
可是少主不許。
不過少主後來又說,這傳送陣的主人一定會來找少主,他守在此處,說不定就能見到其主人,到時候,由其主人來解答,不是比直接拆開來強嗎?
好吧小九不甘心的承認,貌似他是被少主誘拐了。
好吧少主只是說了有可能,只是當初他欣喜過了頭,沒有聽清楚重點,答應了這個傻任務,那傳送陣的主人還不知在哪裡逍遙呢?說不定早把這座傳送陣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想到此,他伸手摸着傳送陣上的紋路,到底要不要拆呢?
如果要拆,要怎麼拆呢?
先這樣,還是……
他盯着那些紋路,目光專注,很快就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他自然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走神後不久,他指下那些漂亮的紋路,忽然就似有了生命一般鮮活起來,靈光遊弋生輝,不過數息,已是滿室靈光。
小九被驚回神,見傳送陣前靈氣波動劇烈,漸有空間扭曲之感,知道傳送陣已經啓動,不敢怠慢,連忙後退了數步。
赤水一睜開眼,就見前方立着一位黑衣青年修士,一張娃娃臉,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上去頗有幾分討喜。
當然,赤水早已經過了只看外表的年齡,她第一時間感應到有人時,身體就已經調到警戒狀態,若對方有異動,她也能保證第一時間還擊而不落下風。
小九看赤水的神色不對,連忙表明身份,“赤姑娘有禮,在下小九,奉少主之令在此迎接姑娘。”
赤水臉色略有緩和,回禮問道:“道友有禮,不知你家少主可在寒冰城?”
“少主正在風雅樓等候姑娘。”小九側身,“姑娘請”他餘光暗暗打量眼前的女子,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早聽小六說起,可他仍想不到這樣一個普通的女子會是製作這個傳送陣的高人。
“等等”赤水抱歉地衝對方笑了一下,“我拆了這個傳送陣,就隨你去風雅樓。”
小九倒沒有意外,結了一張傳音符飛走後,就忍不住走上前,問道:“可否容在下旁觀?”
“道友請便。”說完,赤水便轉身忙碌起來。
小九識趣地站在一旁,看着赤水東撥西弄,將傳送陣瓦解成一個個小組件,時而有些明悟,心下也暗自吃驚,看她熟練的動作,難不成這傳送陣,真是這姑娘所煉製?
也不知這姑娘師從何人,如此高超的煉陣手段,難怪她修爲如此低微,少主卻待她如此客氣。
約莫過了大半日,赤水才搞定,她將那些小組件全部收起,纔對小九道:“拆時更耗時間,讓道友久等了。”
小九毫不介意地搖搖頭,迫不急待地問道:“不知姑娘師從何人?”赤水腳步頓了下,才答道:“在下自下界而來,師傅在下界早已仙逝。”反正說了你也不認識。
小九何等機靈,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便驚奇道:“原來下界也有技藝如此高超的煉陣師,在下未能一見,真是憾甚”
“師傅技藝精湛,自不是在下所能及。”赤水雖則心下驕傲,說話卻極是客氣,“道友也別妄自菲薄,渡劫大陸上修士如雲,隱世高人也是多不勝數,只在下身份低微,無緣得見,纔是遺憾萬分之事。”
小九不以爲許,搖頭道:“就憑姑娘煉製這傳送陣的技藝,若是傳揚出去,怎會無緣得見?怕是還會有不少煉製師上門拜訪呢”
赤水聞言停住,雙眼圓睜,驚訝道:“道友說這個傳送陣?這不是我煉製的啊”
“啊?”小九也驚訝了,“不是?你不是這傳送陣的主人嗎?”
“我是啊”赤水眨巴着眼,“這是別人贈予,但並非我所煉製啊?”說到這裡,她又欣喜地接着道:“在下若是能煉製這傳送陣,就不會貧困至此,就憑這個技藝……”
“等一下。”小九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對啊,傳送陣的主人,並不表示就是傳送陣的煉製者啊,他是何時將這二者對等起來的?
少主?
他內心悲憤萬分,他…,他又被忽悠了
赤水見小九臉色忽明忽暗,渾身散發出陣陣陰氣,識相地與之保持距離,二人很快就到了風雅樓。
赤水熟門熟路地到了以前來過的包間,轉眼一看,並沒有什麼變化,在看到對面那個似笑非笑的人影時,也不意外,笑了笑,便尋着以前的位置坐下了。
“你倒是不客氣”黑雲靖祺微嗔道。
說實話,因爲上次的事,他對赤水是有怨氣的。畢竟天下間,膽敢算計他的人屈指可數,更別說是像赤水這樣算計成功的。
若是身份地位相當也就罷了,偏偏赤水僅是一個卑微的下界女修。
赤水毫無尷尬之色,“咱們也算是熟人了,何必如此客氣,自在些不是挺好?”
她說着,運起一旁的精緻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香靈茶。
“哼”黑雲靖祺微微有些不滿,“若是熟人,在來之前,怎不提前知會一聲?”
赤水有些無辜地答道:“在下以前不是曾提過要參加煉陣師交流大會嗎?雖沒有提確切的時間,但在下何時會來,你會猜不到?”
若非如此,她怎會剛來就能見到他。
黑雲靖祺磨了磨後糟牙,道:“你之前答應的事情,你不會忘了吧?”
“在下答應的事情,自然不會忘。”赤水頓了下,又問道:“你是指哪件事啊?”
“關於你來此界之前那個黑雲家族的事。”他捏成拳頭緊了緊,他怕他一放鬆,就會不顧理智地去掐上她那細嫩白皙的脖子。
“哦~~,你是說那個家族的特殊秘術能使元神離體的事啊?”赤水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對方黑沉的臉,恍然狀接着道:“可是,在下曾說過,在下並不知道那秘術的配置啊,在下只是聽一位朋友提起過而已。”
好吧她承認,她是故意的。
誰讓她一進來,對方就黑着一張臉對着她呢,好似她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沒還,還是個大男人呢,真是有夠小氣的。
“我知道。”黑雲靖祺強忍着一口悶氣,嘆道:“當初我們沒有細談,現在可以繼續了嗎?”
他很困難才說出這句話,感覺就似矮了對方一頭般,渾身不舒服。
赤水聞言,暗笑不已,不過,她也見好就收,端正着態度道:“道友現在可是相信在下所言了?”
“這是自然。”黑雲靖祺也不與她計較,略帶嚴肅地問道:“你要什麼樣的條件,才願意將其所在的信息提供給本族?”
赤水沉吟了一下,並沒有先提條件,而是問道:“那一支嫡系旁系支系加起來有數千人,道友可否先說說,你們找到對方後,打算如何處理?”
黑雲靖祺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道:“那是我們黑雲家族的弟子,你還怕我們虧待了他們?”
赤水搖頭,“他們上一屆的家主,與在下有幾分機緣,雖則其在我離開之前,就已羽化,但其生前爲了整個家族的興衰所做出的犧牲,讓在下敬佩不已,若是力所能及,也希望能護其一二。”
黑雲錦遠在羽化之前,確實曾給她去過一封書信,希望她能照拂一二,並非是假話。
更何況,若是黑雲家族有變動,翠煙宗的地位也將有所改變,不可不防。
對於赤水的話,黑雲靖祺有些不以爲然,他依向椅背,淡然道:“既然你有心護其一二,又願意將其所在的信息給本族,應該就是信任本族不會虧待了他們。在下也不說虛言,他們會在下界,他們的祖先定是犯了錯誤被本族所棄,本該是沒有可能迴歸本族的。但現在聽你說,他們研究出了一種特殊的秘法,這秘法關係本族的發展生計,本族自然會給他們迴歸本族的機會。”
他眼尾上挑,端得是意味深長,“料想他們也能明白其中的好處,做出正確的選擇,赤姑娘你說是不是?”
赤水眼簾半垂,擋住對方眼中的探尋。
確定,對於下界那支黑雲家族來說,能夠聯繫上本家,甚至有可能迴歸本家,得到本家的扶持,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利大於弊的好事。
但關鍵在於,這件好事如果是由她說出來,用以交換她想要的利益,則有出賣之嫌。對方話中暗指之意也是如此。
可赤水並不如是想。
雖然當初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可從黑雲靖祺的神色,當既就發現了其中的重要性,只不過以前她未往那方面想而已。
若非當初她機警,恐怕早就被黑雲靖祺扣下嚴邢逼問了。而她也是通過了這數十年的考慮才做決定的。
黑雲家族根深葉茂,在仙族的地位極其微妙,既服務於仙族,又隱有獨立之勢,其信息來源可靠及時,是仙族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
這樣龐大的家族,別說安排幾千位低階修士,便是幾萬,也不在話下。
況且,那秘法就像黑雲靖祺所說,關乎一族的發展生計,黑雲靖祺家族裡的人即使找到了下界那一支,也不會輕易爲難,他們還需要繼續研究,以獲取最大的利益。要知道每個家族覺醒特長神通的修士有限,最近些年,更是有逐年減少的趨勢。
黑雲家族若得此秘法,便是如虎添翼,掙脫了人員的侷限,以後的發展不可限量。
憑心而論,下界那一支就不想回歸本家了嗎?
他們只是沒有迴歸的門路而已。
她就充當一座臨時的橋樑,幫他們找到一個最大最可靠的靠山,從中得到一定的收益,也說得過去。
否則就憑他們近萬年都沒有一人得以飛昇,何時才能將消息傳回本家。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轉而用來對付黑雲家族,恐怕後果更是難測。
更爲重要的一點,那一支有這種秘法的信息,並非只有她一人知曉,蒼海大陸,四大勢力中,只要是元嬰期以上的修士,基本上都知道。
這算得上是半公開的信息。
就算她不加以利用,難道這信息就不會帶到渡劫大陸了?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因此,她可說是完全沒有負罪感。
她之前之所以有此一問,除了讓黑雲靖祺表態外,更重要的是爲翠煙宗謀劃,提前知道他們的行動方針,也好讓翠煙宗做好萬全準備。
“他們的所在極爲穩密,到時候在下會給你一封密信,你們到指定的地方,就會有人接應。”赤水淡淡道,“當然,你們要行動之前請提前通知在下一聲,在下自會安排妥當。”
黑雲靖祺心下一凜,發現此女真是不可小窺。若是普通女子,被他這樣暗諷,就算不會羞愧交加,氣勢上也會弱上幾分,而她卻不爲所動,反而幾句話就周旋開來,將自己從被動改置於主動的位置上,其心性之堅定,可比男兒。
有趣真真是有趣
“姑娘這是不相信本族嗎?”他故作惱怒道。
“道友誤會了”赤水不慌不忙道:“若道友不願在下幫忙,在下就將其位置直接給你們,你們自去尋找便是。”
那裡有龐大機關術保護,就算他們能找到地方,若非專業人士,估計也很難進去。
當初她徒弟能尋到這麼個好地方,那也是一種機遇,她就不信他們也能遇到。
“聽姑娘說來,其中似乎另有玄機?”黑雲靖祺猶疑道。
赤水聳聳肩,“在下也是好意,如若道友不信,在下可將其位置和密信同時交給你們。”
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她不介意賣對方一個好。
黑雲靖祺神色微凝,目光停在赤水臉上,數息後才朗聲笑道:“姑娘真是爽快只是不知本族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才真正說到正題了。
赤水眸色微動,按理她本沒有跟對方談條件的資格,但前路艱辛曲折,自是不想錯過這大好的機會,可又不敢將對方得罪得太狠,以免對方過河拆橋。
這其中的度,很難把握。
考慮半晌,她才擡眼直視對方道:“在下有兩個要求。”
“第一,在下希望貴族能提供有關於在下的所有信息,全部免費。”
“可以。”這條對於黑雲靖祺來說,無足輕重,他無須通知家族長老,直接就可做主答應。
不過他又補上了一句,“上次要求在下對姑娘所有信息都要保密,這次又將免費從黑雲家族得到有關信息,姑娘想得真是周全。”
“這對道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在下身份低微,無所依靠,想多一層生存的保障,讓道友見笑了。”
她真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嗎?
他還真沒看出來。
黑雲靖祺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覺得有些刺眼。
赤水緩了緩,似是有些漫不經心道:“聽聞貴族因爲元神離體的緣故,有一套特有的單獨修煉元神的輔助功法?”
黑雲靖祺驀地坐直,眼神銳利如刃,她是打的這個主意?
他譏諷道:“這不會也是從你那位友人那裡知道的?”
“修煉元神的輔助功法,從元嬰期至歸一期所有的法訣,這就是在下的第二個要求。”赤水話落,如墨似煙的眼眸便看着黑雲靖祺,黑雲靖祺卻讀不出其中的思緒。
“爲什麼?”他沉聲問道:“你應該知道,這套功法對於本族的重要性,你還真敢開口要求”
“在下並非要一整套,只需元嬰期後面的法訣即可。”赤水淡淡反駁道。其實她也很頭痛,當初她從黑雲錦遠那裡得到的鍛魂術法訣,僅是元嬰期的,後面的全部沒有。
黑雲靖祺臉上陰晴不定,“並非整套?那你拿來又有何用?難不成你是想自己修煉?”
“是。”赤水乾脆承認,“你應該知道,分神期可分裂神識,在下分裂一小部分元神,修煉出一個分身,並不困難。”
“就爲了一個分身?”黑雲靖祺不可思議道:“你完全可以讓其附身在他人身上,還可得到其本身的能力,完全不必如此。”
“你說的那是奪舍”赤水想起以前兩次被奪舍的經歷,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黑雲靖祺半晌無言。
“在下可以保證所得到的法訣,決不會傳與第二人知曉。”赤水又補充道:“當然,在下也需要得到貴族不會因此找在下麻煩的保證。”
“此事關係重大,在下不敢擅自作主,需稟報家主。”黑雲靖祺無奈道。
“行,在下要去參加煉陣師交流大會,這段時間都可以用來等你的答覆。”赤水站起身,問道:“不知風雅樓可有客房?”
黑雲靖祺氣悶地招了招手,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明處。
“姑娘請。”聲音客氣而疏遠,正是上次跟黑雲靖祺一起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