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丹真人連嘴邊沾上的鮮血都來不及抹,就急忙起身,退至赤水下方,根本不敢看赤水,低頭恭敬行禮:“晚輩不知前輩駕到,有所冒犯,請前輩責罰。”
“嗯。”赤水順手就想去端的茶杯,裝模作樣嘛,拿個茶杯樣子最正宗了。
剛伸出手,纔想起裡面的茶水是用劣質茶葉所泡,沒什麼靈氣,她根本下不了口。
她只好狀似悠閒地理理衣袖,才緩緩道:“我二人只是想與鍾宏見一面,也沒想打擾各位,因而隱藏了修爲。只是,我二人都已等了大半日,不知鍾宏,我們什麼時候纔會見到?”
那金丹真人心裡暗自叫苦,對方隱瞞修爲在先,他就算有些不對,也算不上不敬。只是對方輕飄飄幾句話就將之揭過去了,怪罪起讓她們等了大半日的事情。
從剛纔那反彈回來強大威壓,他幾乎不用懷疑,就知道對方已經是元嬰真君。
天下從來只有別人等元嬰真君,哪有讓元嬰真君等別人之說。
就算是飛虹門,也承受不住元嬰真君雷霆一怒。
他哪裡還敢怠慢,連忙道:“晚輩馬上去找,請前輩再稍等片刻。”
他直到赤水點頭後,才退至門外,化爲一抹流光,往外遁去。
鍾英僅是煉氣期三層的修爲,她僅知道剛纔那個中年男子很強大,可是,這樣強大的人,都對她師傅畢恭畢敬,那她師傅一定更加的厲害。
想到此,她兩手握緊,放在胸前,雙眼灼灼生輝,帶着一臉的崇拜,熱辣辣地盯着赤水的背影。
雖然僅是一個背影,在她眼中,卻形如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讓她仰望膜拜。
早就注意到鍾英表情的赤水心裡暗暗發笑,果真還是個小姑娘,這樣就破功了。雖然她也不適應鐘英這樣的視線,但鍾英終於打破了面癱臉,赤水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再說另一邊,之前那個管事,見到他請來的金丹前輩立在他面前,臉上還帶着一絲未褪的蒼白,嘴角也有血絲,當即臉色一變,心肝亂顫,連連慶幸剛纔他沒有惹怒了對方。
金丹真人狠狠瞪了那管事一眼,擦去嘴角血絲,才道:“快查,那個鍾宏現在究竟在何處?”
雖然他知道不怪這管事,可仍是忍不住惱怒,這種打發人求見的差事,門裡時有發生,怎麼偏偏在輪到他的時候,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若不是這管事誤遞了情報,他又怎麼會顏面掃地?
此時的他卻是忘了,他都無法發現的事情,一個小小的管事,又如何能夠做到。
那管事最擅於察顏觀色,怎會不知自己被遷怒,卻不敢作聲,現實比人強,當即將鍾宏的檔案遞了過去。
那金丹真人拿過去一看,頓時鬆了一口氣,語氣略有緩和,“幸好還在。”
他將檔案遞迴,走之前,又衝那管事警告道:“那裡面坐着的是一位元嬰真君,你可得小心侍候好了。”
說罷,這才身形一閃,離開。
那管事聞言,手一顫,拿着的檔案差點掉到了地上。
良久後,他才直起身,執袖擦了擦剛纔被嚇出的冷汗,連忙吩咐將待客最好的靈茶泡了送進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金丹真人帶着一個少年回來了,“前輩,鍾宏來了。”
赤水僅在資料上看過鍾宏的資料,並未真正見過,聞聲便往他身後的那個少年望去。
這一看,忍不住就皺起了眉,按理說,這鐘宏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爲何卻瘦成這般模樣?
難不成飛虹門看似輝宏,其實已經入不敷出,快倒閉了?
她目光飄過旁邊一直低着頭的金丹修士,沉默不語。
鍾英在那個少年一進來時,就轉眼望去,當看到與她想像中完全不同的瘦成了皮包骨的鐘宏時,心疼得不行,眼淚一下沁出,包在眼眶裡,眼看就要掉下來。
鍾宏從進門至今,一直都低着頭,他聽到金丹修士的話,上前一步,恭敬道:“晚輩鍾宏,拜見前輩。”
“擡頭。”赤水最不耐煩看着別人的頭頂。
鍾宏這才擡起頭來,望向這位前輩,眼裡帶着點疑惑。他來之前,本還奇怪,會有誰還會來看他,而且門內的管事竟然允許他去見客。
這一看,他確定不認識對方。
不過,他餘光掃到那位前輩身後淚眼盈盈的鐘英時,情緒也激動起來,望着鍾英,張了張口,卻又什麼也說不出。
赤水看了下鍾宏的修爲,三年的時間,從煉氣六層提升到了煉氣八層,很不錯的成績,只是看得出這樣的成績,是他吃了很多苦換回來的。
“鍾宏,本君之前已收了鍾英爲徒,她將隨我遠走,可能一生都不會再回來。你有何打算?若是本君能幫上忙,自會幫你。”
鍾宏聞言,眼裡劃過一絲喜悅,可轉眼又消失,復歸於沉靜,他沉默了近十息,才平聲答道:“小妹能拜得前輩爲師,晚輩也替小妹高興,晚輩除了還常掛念家中母親外,再無所求。”
他一言出,鍾英的淚再也止不住,飆出眼眶,她用手捂着小嘴,不讓自己的哽咽聲傳出。
旁邊的金丹真人神色卻略有放鬆,顯然是怕鍾宏亂說話。
赤水目光掃過金丹修士,轉而對上鍾宏的眼睛,他的眼瞳顏色較深,只有剛纔她說幫忙時,那裡面才擦出一朵小火花,可又被他強行撲滅,就像一隻被深深傷害過的小獸,不敢再抱有任何期望。
真是這樣嗎?赤水直言道:“你的母親,在我們離開之前,就已經亡故了。”
鍾宏聞言,單薄的身子晃了一下,眼瞳裡情緒涌動掙扎猶如狂風暴雨,不過兩息又漸漸變成黑暗。
赤水心下嘆息,果然是一個母親的品種,“鍾宏,本君只問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們馬上就要離開此地,你可願隨我們一起走?”
她知道,她若不在此時抻一把手,這個孩子,恐怕就會走上另外一條道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連性命都搭上。他即是殘影師傅的親族血脈,又是鍾英的親大哥,她沒有不救的道理。
旁邊的金丹修士聞言,臉色慌亂。
赤水淡淡瞥過他,冷冷道:“怎麼?本君還帶不走一個人了?”
那金丹修士當即搖頭,“前輩恕罪,只是這鐘宏,是本門彭原真君座下弟子,晚輩真是做不了主。”
“哦。”赤水反應平靜。
那金丹修士見此,還未來得及慶幸,就聽赤水繼續說道:“既然你無法作主,那就讓可以作主的人來吧本君就在此地等着。”
那金丹修士嚇得連忙說不敢,“請問前輩尊號,晚輩好去請示。”
“本君姓赤,無尊號,你如此說就是。”
那金丹修士行禮,迅速退了下去。
鍾英見沒有外人,正欲上前,忽見赤水淡淡一瞥,頓時不敢再動。
她此時才知道,她這個師傅,修煉超過了她的想像,以本君自稱,她再孤陋寡聞,也知道只有元嬰真君纔會這樣自稱。
她師傅竟然是比金丹真人更爲威武的元嬰真君?
她心裡先是大驚,後又是大喜。好不容易安撫住了激動的心跳,看她師傅的目光,卻是越加恭敬,猶如看着天人一般。
因此,赤水僅是一瞥,就制住了她的行動。
赤水衝着鍾宏又道:“現在,你可以回答了吧?”
鍾宏聞言,嘴角微動,都這樣了,他還用得着回答嗎?只是,他的眼裡,終是盈滿了喜悅,輕快答道:“晚輩願意。”
赤水點頭,她就說嘛,這麼好的機會,他不抓住,那就真沒有人能救他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金丹真人回來了,他顧不得擦臉上的汗水,連忙行禮道:“赤前輩,我師叔有事,不能前來,但他已經喝斥過晚輩,前輩能看上鍾宏,是他的福氣,晚輩不應該阻礙他的前程,前輩隨時可以帶走。”
赤水滿意了,見那金丹真人這一次站得比之前更遠,幾乎已經快要靠近門邊,心裡忍不住想笑。
不過,她仍是一本正經道:“既然如此,代本君謝過你家師叔,本君還有事,就不再打擾了,你們這些年對鍾宏費了不少心思,本君也明白,這些,還請你們收下,莫要推辭。”
說罷,五十塊中品靈石從她衣袖裡飛出,停在對方面前。
那金丹修士苦着臉,還在想着怎麼拒絕時,赤水已經卷着鍾宏兄妹二人,消失在了待客室。
他心神一鬆,頓時癱軟在地,任那些靈石散落在他的周圍。
剛纔,他去向師叔請示時,他師叔先是不滿,本準備找對方理論,後聽到對方姓赤,又讓他描述了一下對方的相貌後,臉色就是大變,立即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連說這樣的煞星還請示什麼,快將她們送走是正事。
他當時還有不解,被他師叔一提點,他頓時明白,這個女子,就是一百個他也惹不起。
幸好,對方並未生氣,在走之前,還留下了靈石。
他看到如此多的靈石,當下又是一喜,這麼大一筆靈石,可以買到一件品相不錯的法寶了,那個女子,真是大手筆。
他連忙將那些靈石收起來,見沒人看到,臉色恢復正常,迅速遠遁而去。
數百里外,赤水三人仍是坐在樹葉法器上,慢悠悠地往遠方飛去。
鍾宏雖然對此極是不解,可也沒有詢問,他坐在後方,正聽着旁邊鍾英和他說起他走後家裡發生的事情。
他的臉也如一個調色盤,隨着鍾英的講述而變來變去。
當他聽到雙胞胎失蹤時,臉上有着一瞬的茫然失措。
赤水瞭然,恐怕在他心底,雖然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雙胞胎的無辜,對他們仍是帶着恨意。聽到這個消息,想到那雙胞胎畢竟也和他流着相同的血脈,又有些失措,這很正常。
當他再聽到他父親怪罪於他**,將他**推倒,他**因此而死時,終於無法掩藏心底的憤怒,那是對他從小尊敬到大的父親的失望和不滿。
赤水微微一笑,有憤怒就好,至少他不是一個愚孝之人。
不然,她說不定會後悔救了他。
鍾英講述完,連忙問起鍾宏在飛虹門之事,鍾宏目光閃躲,輕描淡起幾句話就帶了過去。
鍾英不滿,繼續追問生活上的細節。
鍾宏邊答邊想,倒也敷衍了過去。
不過,他騙得過鍾英,卻是騙不過赤水。
赤水從他寥寥數語中,也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很早以前,她在遊歷蒼洲時,就知道,修真門派有一種訓練方法,可以迅速提升弟子的修爲。
她並未在意,僅是覺得那種訓練方法太過殘酷,有些類似於她前世武俠小說中苗人的養盅術,將所有要訓練的弟子集中在一起,通過一連串血腥的考覈選拔,最終,只有一個弟子能站在頂端,其餘的弟子或死或傷或退出。
按理說,飛虹門也算是個中等修真門派,用不上這樣的方法。
可她轉而又想到,恐怕是那個金丹真人所謂的師叔壽元將近,門內後繼無人,纔出此下策。
若是那位真君在羽化前都未能培養出一個元嬰真君,飛虹門無人撐門面,最終必將走向沒落。
赤水搖頭,是非對錯,一時又怎能分是清。
她直到兄妹二人談完後,才轉身望向鍾宏問道:“你以後有何打算?”
鍾宏一瞬間有些茫然,他只知道他終於逃出了那個鬼地方,對於未來,他還來不及想。
赤水見此,誘導道:“你可曾想過繼承鍾家的家業,繼續經商?”
她知道,鍾宏在鍾家,一直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他父親鍾寧雖然做出了這樣的事,但在之前應該也費了些心思。
鍾宏聞言,立刻就想到了他的父親,想到自己若能奪了他的家業,心裡閃過一絲快意,便答道:“晚輩願意經商。”
“那好。”赤水已經想好了如何安排於他,“鍾英會隨本君入我翠煙宗,因我宗只收女弟子,我會將你另外安排,你們兄妹二人將會分開,你們可有異議?”
鍾宏二人立即答道:“晚輩(徒兒)聽從前輩(師傅)吩咐。”
赤水也是想早將事情說開,讓他們心裡有底。“本君有一個友人,姓簡,經商,我們這就去找他,你若能從他那裡學到一些經驗,對你以後的事業定有幫助。對於修煉方面,你更不用擔心,他早已結嬰,修爲高深,必不會誤了你的前途。”
鍾宏臉上一喜,“晚輩多謝前輩引見。”
赤水揮揮手,表情極慎重,道:“本君有一個要求,請你考慮一下。”
鍾宏見此,也嚴肅起來,“前輩請講。”
“本君有一位故人,是你們鍾家的先輩,他後繼無人,本君想讓你過繼到他名下,你可願意?”
此事對於鍾宏來說,甚爲重大,他猶豫了半晌,方問道:“不知那位先輩的名諱?”
“鍾稷。”
鍾宏聞言,身體一震,立即道:“晚輩願意。”
赤水見他的反應,知道他應該看過他們鍾家的家族史,也不再多言,只是將她找到的殘影師傅留下的族譜交給他,以後,便由鍾宏和他的子孫供奉他們了。
這樣,殘影師傅應該會高興的吧?
鍾英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二人,但鍾宏也沒向她解釋。
赤水以前本是想將鍾英過繼來,現在看來,鍾宏應該是更好的選擇。相信以後,鍾家在學成後的鐘宏的帶領下,必將有一個開闊的未來。
至少,比現在的鐘家強。
赤水正想着,忽聽“咕嚕嚕”幾聲響,看到鍾英抱着肚子滿臉羞愧的表情,這纔想起,這麼久了,他們都未進食,忙掏出兩顆辟穀丹,待兩人服下後,才問道:“你們都是修習的何種功法?”
鍾宏率先答道:“晚輩進飛虹門後,修習的是《淬金訣》。”
赤水目光轉向鍾英,卻見她扭捏了幾息,從身邊的包袱裡,掏出了一本書,雙手遞了上來。
赤水接過一看,《無名功法》,不由有些無語。
此無名可不是那些小說中其實極爲厲害的功法,實際上,這就是流傳最爲廣泛的一本低階功法,難怪鍾英不好意思說。
她從指環裡翻了翻,找出兩個看似普通其實容量最大的儲物袋,分別遞給兩人。
待看到鍾宏仍是一身飛虹門弟子的打扮,又皺了下眉頭,停下法器,翻出一身適合他的衣衫,讓他去樹林後換上。
之後,赤水找出一本《引仙經》,交給鍾英,讓她按這功法修煉,又交代鍾宏,先暫時煉着《淬金訣》,等到了他師傅那裡,再去挑適合的功法。
接着,赤水又給了他們一些適合他們的凝氣丹,便讓他們各自修煉。
等他二人入定後,赤水也歇了一口氣,心裡默默感嘆一句,當個師傅也不容易啊,特別是對方還是一個煉氣三層的小娃娃,以後,恐怕還有得費心的。
鍾家這一行,僅花了三年時間,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務,可多出來的七年,她要做什麼呢?
小白還沒回來,燕紋也不在,先將鍾宏丟給簡言去操心,接下來,就帶着鍾英先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吧
想當初,秦炎師叔帶着他們三人時,也是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