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雙手五指張開,握了握,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
她心裡,卻是十分不可思議,之前,她的身體,基本上可說是骨節寸斷,如一個無骨布娃娃般,無藥可救,她都已經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哪曾想到,峰迴路轉,她不過睡了一覺,身體竟然奇蹟般的好了。
待確定一切不是夢後,她強壓下內心的狂喜,疑惑望向穹目,“你救了我?”
穹目搖了搖頭。
赤水心裡略鬆,暗呼幸好,若真是他救了她,免不得她又欠他一個人情,以他的性情,她定是要吃一番吃頭的,說不定還會丟了性命。
她正想細問,就見他的視線緩緩往下移,然後定住不動了。
赤水低頭一看,隨即一愣,她穿着一套純白色的裡衣,極不合禮儀。其實,這對於有着前世記憶的她來說,根本不算個啥,關鍵在於,不知是不是她剛纔一番大動作的緣故,衣帶微鬆,裡衣的衣襟,自也有些鬆散,露出優美小巧的瑣骨和一小片白皙如玉的肌膚。
從她的角度看,已然*光外泄,而對方的目光,恰恰停留在她瑣骨稍稍往下的地方。
赤水瞥了他一眼,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來。
她壓下心裡的一分不自在,鎮定如常運出一套備用的衣裳穿上,就好似她的對面,並沒有坐着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
還好,小妖和小白在她之前發呆時,就被穹目瞪出去了。
穹目掃過赤水故作鎮定的臉,撇了撇嘴,“你就一點不害羞?”
害羞?赤水又想了一下前世的露天游泳池,緩緩搖頭。
穹目眉微挑,“你就不想問是誰幫你換的衣裳?”
赤水嘴角抽了抽,她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他就不能當作沒有發生過嗎?真是惡劣透頂。現下,就算她說不想,估計他也不會放過她,她只好無力問道:“是誰?”
“是我。”他答得很直白。
“哦。”赤水拼命忍住快要漲紅的臉頰,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知道,對方,就是等着看她的笑話呢。
不過,她好像做得並不成功,不看對方的表情,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臉上的熱度,她只好轉而問道:“那是誰救了我?”
看到赤水不自在的表情,穹目心情忽然之間,變得極好,“你自己。”
赤水張大眼,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見他似乎並不打算解答,只好奮力思索,數息後,她眼睛一亮,“質元果?”
她見穹目淡笑不語,又繼續問道:“質元果竟有重塑身體的功效,那爲何近萬年來,無人發現?”
這說不通啊!近萬年來,得質元果的修士沒有一千,也有數百,再加上萬衆注目,都沒有發現,除非?
赤水忽地想起,質元果成熟需百年,而她沉睡了百年,她又看了看她身下的寒冰牀,面露恍然,“原來是這樣。”
需要百年才能重塑身體,那麼,自然需要像寒冰牀這樣保護身體不腐的物品。
修士在身死後,若元神未死,自然要立即元神離體,去找合適的奪舍對象。僅有一個月,要想找到一個適合的奪舍對象是極不容易的,誰也不會將元神留在已經身死的體內,浪費時間,除了她。
就算元神不離體,屍體也會在不久後腐壞,自然無人發現。
“謝謝你的寒冰牀。”想通了一切,赤水認爲,就憑身下的寒冰牀,她就應該感謝他。
穹目身體略往後移,放鬆,略靠在冰桌上,目光掃過她,“你身上,寶物倒是不少。”
赤水聞言,順着對方的視線,摸了摸耳垂上的定顏珠,忽地明白了,就算不用寒冰牀,她有定顏珠在身,身體也不會腐壞,想到此,她面露喜色,那不是,以後不管她受了多重的傷,都可以復原?
穹目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出聲打擊道:“一顆質元果,只能救你一次,一人只能食一顆,多食無效。”
“哦。”赤水笑容略緩,復又淺淺笑了起來,剛纔她太貪心了,天下哪有如此美好之事?便是現在,她的身體得以重塑,已是萬千修士中的幸運者。
不知爲什麼,穹目總覺得,她的笑容很刺眼,忍不住就問道:“你就不問那君義偷襲你的原因?”
赤水笑容微頓,當時,若不是君義的偷襲,她也不會遭受後來的重創,不過,說起這個,“不是你告訴他的?”
“什麼?”穹目一臉不解。
“以前,你讓我做的第二件事,你帶來的那個美男子,不就是君義的哥哥君情麼?”如斯美男,生生從她眼前消失了,怎一個鬱悶了得。
之前在暗盟裡看了情報,再見到君義本人,也就不難猜了。
“你以爲,是我將你滅殺君情的消息告訴給君義的?”穹目眼睛微眯,臉帶不善。
“難道不是?”赤水硬着頭皮問道,就只有他們二人知道,她可從來沒有說過。
穹目的臉略沉,“你猜錯方向了。”
“啊?”這次換赤水不解了。
“那個人是君情沒錯,不過,君義可不會爲了一個和他爭奪家主之位的哥哥來找你報仇,他感謝你還來不及。”穹目說着,眼露不屑。
赤水眼珠一轉,大概也明白了怎麼回事,那君情身上的魔物,定是與君義有關。除開這個,難不成,他是爲她在千雲門禁地裡的那個叫白茵的粉衣女子報仇?
不像啊?君義可從來沒有向她追問過關於白茵的事,先不說,他會不會爲了一個已消失數百年的女子報仇,便是他還記不記得白茵,都是個未知數。
她想到當時,君義偷襲她成功後,那種大仇得報的表情,似乎和她有着血海深仇般,她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再度望向穹目,“爲何?”
“你滅了君家嫡系的根。”穹目緩緩道,注意聽的話,裡面帶着一絲壓抑的笑意。
赤水一臉的莫名其妙,這從何說起?
“你可還記得萬丹門地界一個小坊市名叫李元的掌櫃?”穹目見她皺眉苦思,沒有一點成果後,提醒道。
“啊?”赤水記憶快速倒回,喃喃道:“李元?是他?”
還記得當時,她剛被殘影師傅趕出來,就在他的店鋪裡面買了一些煉陣材料,之後,對了,她遇到了打劫,一男一女。
穹目說她滅了君家嫡系的根,難不成,其中的那個男子,便是君家的人?
不對,她當時對那個女子施了搜魂術,那個男子,可不是姓君,若他真有君家作靠山,又怎會做這種打劫的勾當。
想到此,赤水搖搖頭,極是不解。
“你沒有看君義的情報?”穹目閒閒問道。
“你能不能一次說完?”赤水有些不滿,非要這樣吊她的胃口嗎?她自是看了情報,知道君義有兩子數女,不過,他兩子均是意外隕落,時間相差交不遠,就在赤水離開殘影師傅,遊歷天下期間。
穹目似是知道了赤水的低限,緩緩道來,“君家嫡系,也就僅有君情君義兩兄弟,名爲有情有義是矣!可惜。”穹目眼露嘲弄,“君義爲了得到家主的位置,將君情引進了陷阱,寄身魔附體,身體異化,膝下無一子。而君義,本有兩子,打劫你的那個男子,不過是他在外面一夜風流的產物。”
“後來呢?”原來她沒猜錯,那個男子真是君家的人。
穹目掃過有些好奇的臉,她當是在聽故事嗎?“後來,他被之前那片黑霧裡的存在所控,也不可能有子,而他兩子,又先後遭遇意外隕命。他這纔想起流落在外的血脈,興沖沖找去,卻是被你提前一步滅殺了,你說他恨你不恨?”
“恨。”最後一點希望被抹滅,誰不恨,不過,不對啊,“他既然知道有這麼一個兒子,怎麼不接回君家?再怎麼說,也是他們君家的血脈吧?”
穹目嗤笑道:“你怎麼知道他沒有接回?”
“接回了?那,他兒子是從君家跑出來的?”赤水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個男子的性情模樣,可不像是捨得離開那麼一個大靠山的人。
“那君家大宅,內裡爭鬥不止,他兒子勢單力孤,不離開,難不成等着其他人將他生吞活剝?”
赤水一聽,心下了然,大家族裡的勾心鬥角,確實不是一個小孩能應付的。況且,她想起那個男子的相貌,可是與君義毫不相像,“我記得,李元在事發時,就已離開,君義又是如何知曉?”
“李元離家數十年,在風燭殘年時,自是想要落葉歸根。”
赤水默然,李元一回來,定就被逮到了,一個搜魂術,什麼都遮掩不了。沒有想到,她當時一念之差,竟讓她付出瞭如此大的代價,若不是食服了質元果,可說是毀了她大半的人生。
“你又是從何得知?”如此清楚,好像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我截取了君義的一點點記憶。”穹目說得極自然。
“什麼時候?”赤水下意識問道,問完才發現沒有必要。
“就在你當鴕鳥的時候。”穹目戲謔道。
赤水不去看他欠扁的嘴臉,心下一凜,不過數息的時間,他竟然輕而易舉便截取了的別人的記憶,難怪當今世界,什麼都瞞不過他。
一切都真相了,她站起身,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謝謝你的解答,我去找小白和小妖。”
“等等。”穹目身形一動,便站在了赤水的面前。
“還有事?”赤水擡過頭,望向他,忍不住皺了下眉,又後退了一步。對方身量比她高出了一個頭,這樣仰望,讓她倍感壓力。
穹目卻不理她,跟着走近了一步,頭略低,緩緩往她靠近。
赤水身體往後縮,想避又無法避開。
就在赤水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時,他才停住,嘴角往上勾起,“火靈珠給我。”
赤水看了他一瞬,猜不出他的意思,送出去的東西,又收回去,這可不像他的作風,不過,她也沒有問,直接找出火靈珠,交到了他手上。
如此近的距離,她極不習慣,只希望,快點離開他身邊。
可是,穹目拿到了火靈珠,卻沒有退開。
赤水等了片刻,見他仍是不動,無奈,只好繞過他,往外行去,不理身後他略帶探索的目光。
赤水剛則跨出門,便感覺走廊的盡頭,一股濃密的靈氣襲入她的鼻間,她精神一振,便順着全是寒冰的走廊,往外行去。
之前,穹目將小白和小妖趕了出來,此時,應該是在外面等她吧!她邊望着那些寒冰邊想。
穹目的洞府果然不一般,便是這些寒冰,恐怕已是上萬年,僅是拳頭大的一塊,就已價值不菲,更何況,是像這樣修成一個洞府的萬年寒冰。
她忍住想敲一塊放進指環的衝動,不由想起,齊俊從殘影師傅那裡得到的那套冰魄環刀,便是由這寒冰煉製而成。
她打定主意,待會回來時,一定要將那個寒冰枕帶走。
這應該不貪心吧!
走廊盡頭,眼前豁然開朗,赤水靈識一掃,雙目大睜,在她的眼前,是一間極寬闊的寒冰屋,只在中間,立着一汪約丈許方圓的靈泉。
靈泉啊?需要在靈氣極其濃密之地,經過上萬年的演化,機緣巧合,才能行成。聽說在這靈氣稀薄的蒼洲大陸已經絕跡了,沒有想到,她還能有幸遇到。
就見靈泉中央,有活水咕咕冒出,引得水面微微盪漾,靈氣從裡源源不斷涌出,緩緩往四周擴散,充斥着整個屋子。
“是你?”赤水目光還未從靈泉上移開,便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赤水目光掃過四周,除了小白和小妖分別靜坐在一旁,並沒有旁人。她正有些莫名,便聽“撲哧”一聲,從靈泉裡,一隻雪白的觸角疾速伸出,帶着一些泉水,往赤水的方向襲來。
赤水快速一閃,當即明白對方是誰,不敢大意,遠遠的避開。
便見那些泉水,全被凝結成尖長約寸許的冰錐,錐尖似針,齊齊射進剛纔赤水所站位置的走廊裡。
因爲這一變故,小白和小妖也同時站起,立於赤水身邊。
靈泉中央,一個清麗的身影竄出,立於靈泉上方,一臉怒容,清冷的冰眸冷冷盯着赤水,讓赤水有一種頭皮發麻之感。
這女子,正是她在傳承秘境裡所遇到的那隻章魚,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在這裡再度遇到了她。
眼下,雖然她的修爲已提升,但龜靈盾毀,沒了防禦法寶,便似沒有底氣一般,若真和這隻章魚硬拼,她可沒有把握。
她勉強衝對方一笑,“姑娘,別來無恙?”
那女子美目上下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白和小妖,衣袖一揮,又是一排泉水往他們撒來。
這一次赤水倒是沒有動,便見那些泉水所化冰錐在離她約丈許的地方時,便被小妖手輕輕一劃,擋住,再無法靠近他們一分。
赤水見對方還欲動手,忙道:“姑娘,我們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至於麼?就算她當時拿到了木簡,但也幫她逃了出來,她怎麼就一點不感激呢?
“你爲何騙本尊?”那女子瞪了一眼小妖,復責問赤水。
“有嗎?”赤水有些摸不着頭腦。
“黑雲家族未滅,你又是從何處得知開那精鐵門之法?”那女子厲聲問道。當她出去,知道黑雲家族仍在,是何等惱怒?
赤水一聽,有些欲苦無淚,當時,她就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謊,她都快忘了,沒想到對方還記得。
她只好避重就輕道:“我確實是從一塊翡色玉簡裡得知的信息,可並沒有說黑雲家族已滅。”
那女子臉色一凝,目光微閃,似有怒意掠過,更是射向赤水,竟讓赤水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那木簡,你學了?”
赤水心念電轉,想了各種可能,最終仍是小心答道:“嗯。”
“你現在才學,能有什麼出息?”那女子似是對那木簡裡的內容極是瞭解,有些鄙夷道。
她見赤水不語,思考了片刻,又道:“不殺你也可以,不過,你需要發誓,不許收黑雲家族的弟子,傳授那木簡裡的內容,也不準將木簡交給黑雲家族的人,你可能做到?”
呃?赤水的臉抽了抽,她早就已經將木簡交給黑雲錦遠了好不好,她見對方一臉堅持,衡量了一番,便依樣發誓,不過,她特別註明時間,是以後啊以後。
反正黑雲家族的弟子也不會拜她爲師,這個誓言對於她來說,一點約束力都沒有。
那女子見此,似是滿意了,怒意微消,不再理會幾人,復沉入靈泉下。
赤水沒有想到對方如此輕易便放過了她,再一想到這裡是穹目的洞府,又有些瞭然,對方,也有幾分顧忌吧?
她盯着那尚未恢復平靜的水面,在心底問小妖和小白,“知道她是誰麼?”
“章魚姐姐。”小白和小妖同時答道。
赤水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知道她怎麼來到這裡的麼?”
“我們來時,她就在這裡了呢!”小妖有些疑惑答道。
赤水一聽,便知道她是問不出什麼來了,估摸着,她應該和穹目有一定的關係,她就不問了,轉而道:“你們修爲提升挺快的嘛,雙雙到八階了。”
“嗯嗯嗯,在你沉睡之初,我們便突破到了七階,數年前,沒有遇到任何瓶頸,就化形成人了。”小妖說起來,也有一絲興奮。
“那你們有出去麼?”赤水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外面的情況。
兩人同時搖頭,這裡是最佳的修煉地,他們自來到這裡後,哪裡還捨得離開。
赤水見此,有些苦惱,這裡是很好,可是,她硬是沒有找到出去的路,看來,只有回去找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