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世鏡那頭,雲中隱死死抱住古道一的手臂,面露無奈之色,喊道:“四師弟,我不是阻止你救阿月,只是我們不能衝動,先聽我說,很快我便說完了。”
古道一甩不開他的手臂,但聽他此言明顯冷靜了不少。
雲中隱見他怔了一下,連忙道:“雖然你我二人再三確定阿月就是阿月,但是有很多事情太過古怪,你不是比我還先產生懷疑的麼?這難保不是比你我二人更強大的修士所設的幻境,所以你我二人才不曾看出破綻,或許我們看到的阿月並非真正的阿月,畢竟這麼多年來,無論經歷多大的磨難,我們都不曾見到阿月叫過疼的,我更不曾見過阿月衝你撒嬌,可是這些日子阿月太黏你了,你越是寵她,她越是黏你,我知道,即便你很清楚她是假的,你卻也無法不待她好,因爲她的模樣她的氣息...”
古道一的確冷靜下來,卻是打斷雲中隱的話,認真地道:“我是她的師尊,危難時刻自當站出來護她周全,不管是真是假,我也必須去看清楚,我不能拿她的命當做兒戲,我也不敢,所以,我必須下去,沒有人可以阻攔我。”
說話的時候,他的眸子裡燃起兩道跳躍的紫色的火焰,在瞳孔的中央,忽然間有種傾國傾城般妖豔的美感,便是他帶着半邊面具的臉龐也是美了幾分,蒼白溫潤的美。
雲中隱不知感受到了什麼,不由自主地放開他的手,眼中露出莫名的絕望和驚恐,甚至不自覺地退後幾步,身體搖搖欲墜。
而趁着這個空當,古道一也不停留,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
世鏡中唯可見紫色衣袍漫天飛舞,如同飄渺空濛的霧氣,漸漸散去,直到片刻消失不見。
白茫茫的天地間,雲中隱清醒過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咬牙切齒地罵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那臭小子竟然敢對師兄動手,當真是……”
說到這裡又頗爲納悶,狠狠地嘆息:“誰不知道你寶貝阿月?但是不至於連理智也不要,這下好了,這鬼地方誰知道會遇到什麼。”
他看着世鏡的方向,爲難半響,最終還是如古道一那般縱身一躍。
世鏡上濺起一汪漣漪,輕輕盪開,之後什麼也看不見了。
顧長月收回目光,心中忐忑不已。
隻言片語之間,她差不多明白古道一與雲中隱究竟遇到了什麼,可她不明白的是,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是誰?爲什麼要假扮自己?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必須儘快走出下層,只有走出去,纔有可能尋到師尊和大師伯。
這空間本就諸多詭異,他們二人也不知道去了何處,就怕爲了她以身涉險。
小花感覺到她心中的不安,道:“這裡有世鏡,不定連接着外面。”
顧長月聞言點了點頭,道:“興許如此。”
正當此處,忽地感覺到一道熾烈的目光,轉過頭去,發現赤焰魔君正盯着自己,表情玩味。
半響,他扯着嘴角意味深長地道:“古道一,呵呵,對你可是真不一般啊,寧肯弄錯也不願看你受苦,做師尊做到這個份兒上,到底是太過盡心盡職還是?”
他沒有說完,顧長月的臉色卻是一變,她哪裡不知道他的意思?
這分明是在侮辱她的師尊。
她暫時掩住心中的忐忑,面上笑意不減,眼中卻折射着凜冽的冷意,道:“活該你這種人大半輩子都註定無人問津
。”
赤焰魔君也笑,道:“無人問津?無人問津並不是什麼不幸之事,對本座來說反倒極好,至少本座一心向道,不受外物影響,你們卻總看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此還修何道?不若早早放棄算了。”
顧長月道:“說到道那便太過廣泛了,不過真人真以爲這樣便是對道的真正理解了麼?”
她看着赤焰魔君,赤焰魔君也看着她。
兩人都身穿紅衣,容貌妖異,面上帶着盈盈笑意,若不是氣息恰然相反,當真是是有幾分相像。
他們相互看了半響,也沒有看出個究竟。
隨後顧長月率先收回目光,別開頭道:“好吧,既然真人以爲我修爲及不上真人,閱歷也不如真人豐富,並沒有資格與真人論道,我便無話可說,故而不說也罷,真人愛怎麼理解就怎麼理解。”
她並非真正的服軟,反倒是想到了前世他對顧長樂的瘋狂。
如今沒了顧長樂的故意接近和刻意干擾,他才認爲自己已經看穿一切。
通俗點講,不是他體會了這些,而是他根本就不懂。
兩者的區別可謂天差地別。
不過對於赤焰魔君這樣的人,她沒有必要說出言提醒他,一來她憑什麼要提醒一個上輩子逼死她,這輩子卻也還在威脅她的魔道妖人?知恩報恩她會,有仇報仇她更會,二來…他也不一定會領她的請,赤焰魔君此人自負又傲氣,哪裡會相信她一個小小結丹修士的言論?只怕不僅不相信,還會瞧她更不順眼,她又爲何故?再者,她心裡惦記古道一和雲中隱,實在不願與他多說。
赤焰魔君見她不語,嘴角的笑意明顯帶了些許譏諷,不過周身的冷意卻不再那麼明顯。
顧長月也不再理會他,而是將目光落到那面世鏡之上,想從上面看出些破綻來。
徑河站在世鏡旁邊,至始至終聽着她與赤焰魔君的對話,卻一聲不吭。
直到現在,見顧長月與赤焰魔君說完了話,他纔將手放在世鏡之上,運起靈氣,輕輕一劃。
世鏡之上的畫面隨着靈氣的波動而變換,一時是浩瀚澎湃的獸潮,一時是歲月靜好的羣居部落,亦或者衣着光鮮來來往往的修士,甚至高大奢華的亭臺樓閣。
世鏡上的畫面,似乎是這個空間的很多個角落,從下層的斯圖聚居地和黃沙飛舞的大漠,到中層妖獸橫行、大霧瀰漫的荒野,再到上層的繁華鼎盛。
如此說來,古道一和雲中隱還真的是在空間之中。
徑河淡淡地道:“這面神奇的鏡子可以看到整個空間的大部分角落。”
他被困在下層數百年,恐怕並不知道世鏡。
顧長月道:“是世鏡,一面鏡子作爲連接中心,其餘的鏡子放在不同的地方,便可收攬不同的景象。”
徑河偏過頭來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光芒不定。
這應當是他頭一次正兒八經地注視她,而且一開始他對她的態度並不好,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惡意減少了不少,似乎也是看到了她的誠意,對她有所改觀,卻也從來不願意主動與她搭話,更別說是認認真真看她一眼了。
他頭次這麼看她,反倒叫她覺得非常古怪
。
她不由問道:“徑河族長這樣看我,是我說的不妥麼?”
徑河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小麥色的膚色,耳根不知爲何竟有些紅暈,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也就是說整個空間都放置了世鏡,誰會這麼做?”
顧長月道:“能這麼做的,恐怕只有創造整個空間的人了,畢竟這地方實在詭異隱秘,旁人也不願意靠近。”
徑河道:“神女?”
說着又忍不住瞅顧長月一眼。
在斯圖人看來,神女即是顧長月,顧長月即是神女。
她倒是將自己繞進來了,想到這層,她當做沒有看到徑河的眼神,道:“我什麼都不記得。”
接着打量着整個石室。
石室中並沒有特別之處,只地上以及石臺上刻着很多文字。
興許是時間過於久遠的關係,文字模糊,少了筆畫,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刻了些什麼。
赤焰魔君這時開口道:“如果是神女,她爲什麼會這麼做?難道是爲了管控整個空間?不過說來,她既是神女,這裡爲她所創,那麼整個空間每一個角落她都應當能夠感應,並不需要四處安放世鏡,莫非這裡是通往中層和上層的另一條通道?”
事實上,這也是顧長月正在思考的問題。
而徑河卻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世鏡,道:“你們沒來以前我已經全部檢查了一遍,用過了各種法子,並未見到任何通道。”
也就是說,這裡其實並不是什麼通道,更不可能通向外界。
顧長月本來還想着這裡能夠通向中層和上層,聽聞徑河所言,心中的希望還沒有燃起便被生生撲滅。
興許赤焰魔君也與她的心情相似,這下子忽地說不出話來。
石室中安靜一瞬。
徑河盯着世鏡沉默半響,目光忽地又劃過顧長月,道:“或許神女這麼做,也不是沒有理由。”
顧長月和赤焰魔君聞言,都看向他。
他的手指拂過石臺上刻着的文字,道:“地上,石臺上,密密麻麻的這些文字,其實只是兩個字。”
兩個字?
顧長月和赤焰魔君都是一怔,隨即認認真真地看這些文字。
果然是兩個字,雖然有些筆畫已經被磨損,但是每個字存留的部位不同,拼湊起來一看,的的確確還真是兩個字。
赤焰魔君有些遲疑地念道:“涇川?”
徑河道:“神女寫下的,我曾祖父的名字。”
顧長月訝然,道:“呃……神女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建這個神秘的石室,就爲了密密麻麻的寫滿你曾祖父的名字?”
徑河點了點頭,指着世鏡與石臺連接的邊緣。
那裡映着世鏡蒼白的光芒,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上面有什麼。
徑河道:“你們來看看,我剛剛纔注意到,這裡還有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