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以留住性命,顧長月思緒一轉,當即便道:“藍前輩乃我正道前輩,風範之人,大道僅見,弟子如今得以遇見,心中自當喜不自勝,又怎會受到驚嚇?況且弟子清清白白,未曾行過任何心虛之事,藍前輩說笑了。”
語氣倒是義正言辭。
藍前輩眉頭微動,不自覺地多看她幾眼,心中忽然有種“後生可畏”的感觸。
方纔她釋放紫色火焰的招式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其間詭異不言而喻,即便她用隱秘的法子隱瞞過去,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暫且不予追究爲的不過是出於好奇,打算繼續觀察,她不是笨蛋,應該也能想到其間關鍵,既然如此,她卻還能說出這樣的話,要不是老奸巨猾,那就真是臉皮極厚。
嗬,倒也不愧爲搖光峰弟子。
當然,也只有搖光峰才教得出這樣的弟子。
想到那座人丁凋零的第七峰,藍前輩沒有表情的臉龐上忽然流露出淺淡的笑意,陽光之下,顯得及不真實。
他看着顧長月,饒有趣味地道:“你倒是會說話,不過本座想知道的是,你爲何會出現在奇石山脈?據本座所知,我浩然派弟子似乎是追蹤魔修去了西南了吧?還有,這奇石山脈危險異常,誰給你的膽子一個人進來?”
顧長月望着藍前輩臉上陌生的神色,皺了皺眉頭,乾脆從納戒之中拔出無涯劍,遞到藍前輩的面前。
不管這位身着藍袍的強者是個什麼樣的人,既然此番對她身上所謂的秘密感興趣,那麼就算她量出正道大派象徵意義的無涯劍也不會輕易傷害她,所以她不用擔憂什麼。
再者,如若藍前輩是個正人君子,見她手持無涯長劍,說不準還會對她網開一面,不計較鬼火之事。
畢竟在正道之中有一個傳言,但凡機緣之下尋得前人所擁器具之人,無論品行還是內心必然都得到了前人的認可。
無涯劍是正道英雄的劍,如今在顧長月手中,從側面即可說明,顧長月也與無涯劍前主人具備相同的心性,絕非魔道中人。
正道君子絕對不會輕易爲難正道弟子。
量出無涯劍後,顧長月一手託着長劍,一手指着地上的雪玲瓏,解釋起自己出現在此的緣由。
“回前輩,弟子有幸自神兵庫中取出仙劍無涯,只可惜無涯仙劍已然破損經年,劍魂至今沉睡不醒,正巧前些日子弟子碰到此人,是此人告訴弟子,她有法子找到提前喚醒劍魂的法子……”
說到這裡,地上的雪玲瓏彷彿有所感應,皺着眉頭悶哼一聲。
藍前輩偏過頭看了眼雪玲瓏,又看向顧長月,問:“所以你就跟她來了?”
顧長月點了點頭,道:“是的。”
藍前輩卻搖了搖頭,道:“膽量太大,也不是件好事。”
顧長月也搖了搖頭,一臉誠懇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道冗長,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弟子深知其間艱險,但是爲了喚醒無涯,也只好來了。”
這句話倒是沒有做假,跟隨雪玲瓏進來,她不是不知道其間危險,但是爲了得到想要的東西,必須做出這樣的犧牲。
她沒有逆天的氣運,甚至有時候還很倒黴,故而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自己爭取。
若是不爭取,那就只好等着被大道所棄。
“嗯,有你這樣的想法的確很不錯。”藍前輩見她說得真誠,竟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顧長月一瞬不瞬地觀察他的神色,發現他至始至終都有種局外人般的飄渺感,興許用雲淡風輕來形容還算得上貼切。
她看不出他想些什麼,更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太過可以,便收回無涯劍,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多謝藍前輩誇讚。”
說到這裡,想了想,又看向藍前輩道:“那個,藍前輩,帶弟子進來的道友恐怕快要醒了,弟子也該上路了,如此便是不耽擱您了。”
藍前輩卻一動不動,筆直地站着,足下未曾挪動絲毫,“不耽擱,本座本就比較清閒,況且你不是說這散修帶你去蠱族麼?既然她知道怎麼進去,正好本座也想去看看。”
這意思明顯是不打算離開。
顧長月心裡苦笑,看樣子這位藍前輩的確有些棘手,她拿出無涯劍打賭,恐怕是賭錯了。
藍前輩如若是正道之中風光霽月的君子,如今得知她是努力上進的正道弟子之後,一般都會任由她自己前去冒險,不會做出一副好好觀察她的模樣。
此時此刻,這藍前輩分明就是做好了觀察她的準備。
只可惜,她沒有能力說不。
藍前輩看着她,開口提醒道:“她似乎快醒了。”
顧長月低下頭,看到雪玲瓏緩緩睜開眼睛,於是上前幾步,蹲在雪玲瓏的身邊,替雪玲瓏查看傷勢。
雪玲瓏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顧長月,一開始眼神有些迷茫,不過片刻之後便慢慢恢復過來。
“顧道友……嘶……”
她動了動身子,想支持着起身,不想全身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使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一聲。
顧長月見她滿臉痛色,道:“你方纔受到石靈的重擊,不過你放心,只是一些皮肉上的傷害罷了,並未觸及經脈骨骼,雖然有些疼痛,停下來用靈氣療養一番足矣。”
雪玲瓏聞言,低下頭來,才發現自己全身是血,腹部的大洞還正在緩慢癒合,異常恐怖。
她趕緊用靈氣療養,待疼痛減緩才度看向顧長月,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石靈力量強大,顧道友是怎麼帶着玲瓏逃出來的?”
她記不清當時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種事情很是奇怪。
顧長月即便天賦異稟,但也不過是築基中期的實力,要想從相當於結丹期修士實力的石靈大手下完全出逃,可能性幾乎爲零,況且顧長月不僅逃出來了,還將她也帶了出來。
再觀顧長月身上的傷勢…
不,似乎根本就沒有傷勢。
看出雪玲瓏的疑惑,顧長月張了張口,正欲用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解釋,哪想這個時候忽聽身邊響起淡淡的聲音。
“是本真人救了你們。”
竟然是藍前輩。
他的聲音平靜而自然。
雪玲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愣了愣神。
陌生的男子,看不透實力,身上沒有半點威壓,隱隱間卻有種叫人生畏的氣魄。
他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奇石山脈?又怎麼會在石靈的攻擊下救了自己和顧長月?
要知道,這奇石山脈之中並無奇珍,更無異寶,一般情況下,修士們都很少進入,這也就是蠱族爲何隱秘的原因之一。
將將從鬼門關撿回性命的雪玲瓏思緒不定,一直負手而立的藍前輩則扯了扯嘴角,看起來在笑,面上卻沒有半點笑容,他道:“怎麼?本真人救了你們,你們就不感激麼?”
雪玲瓏從自己的思緒中被拉回現實,趕忙道:“弟子並非此意,只是不知真人如何稱呼?”
藍前輩雙手負於身後,神色傲然地道:“本真人姓藍,名戲月,浩然派結丹結印期修士……”
說話的時候刻意瞄了眼顧長月,倒向是在向顧長月解釋。
藍戲月…
結丹結印期修士…
一個浩然派並不出門的結丹結印期修士而已…
顧長月默默翻了個白眼,虧得一名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化神期強者那般會說謊,明明人不是他救的,卻說得好像的確是被他所救,人人都應該對他感激涕零一般。
這就罷了,假裝自己是一名結丹結印期修士還很有一套,眼下這模樣倒是像極了某些正道門派中自身能力並不出色,卻仗着長輩而耀武揚威,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
饒是顧長月知曉他的身份,也忍不住想要揍他。
不過話說回來,藍戲月這個名字倒像是在哪裡聽過。
顧長月細細地回憶一番,腦海中搜索不出任何信息,終究只得作罷。
而與顧長月不同的是,聽聞藍前輩的話,雪玲瓏眼中明顯多了一抹隱約不顯的不屑。
正道大派的修士在散修面前總是這般傲慢,明明不過是結丹結印期的實力而已,卻彷彿已經成了時間最強的強者一般,足實叫人討厭。
一本正經的藍前輩並不理會兩人想些什麼,繼續對雪玲瓏說道:“你便叫本真人是藍真人罷了。”
雪玲瓏抑制住心中的不屑,開口道:“是的,玲瓏謝過藍真人救命之恩。”
藍前輩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道:“嗯,聽說你們要去蠱族,正好本真人閒來無事,也想去看看,如此,你就帶路好了,就當是感謝本真人救你一命。”
“真人要去蠱族?”雪玲瓏頓了頓,訝然地看向藍前輩。
藍前輩則傲慢地冷哼一聲,身上忽地釋放出懾人的威壓,道:“怎的?難道本真人不可以去麼?”
雪玲瓏的傷口劇烈一痛,冰藍色的眸子微凜,不得不開口道:“真人要去自然是可以的,玲瓏願意帶路。”
話音剛落,身上的痛苦立馬消失。
放鬆下來的雪玲瓏長長地吐了口氣,心道好在這藍真人的實力不過結丹結印期,否則她哪裡能夠承受?
她想,自己原本是顧念他的恩情,沒有打算邀請他進入蠱族的,不過既然他執意要去蠱族,若是不慎被巫王看中,也怨不得自己。
如此,心中隱約升起的一抹愧疚立刻便煙消雲散。
顧長月看着她的神色變化,一直未曾說話。
藍前輩卻淡淡地道:“好了,你經脈雖然未曾受到重創,但外傷卻也頗爲嚴重,現下天色尚早,快些調理,趁早出發,否則天色一暗,奇石山脈危險重重,到時候還需本真人保護你們。”
雪玲瓏聞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心知自己所走道路的危險,也不敢過多耽擱,見藍真人未曾理會自己,便自己從納戒中取出一枚藥丸吞下,隨後開始運轉身上所有的靈氣,促使身體迅速康復。
藍前輩斜睨了她一眼,未曾說話。
此番耽擱了將近兩個時辰,直到雪玲瓏身上血淋淋翻卷的皮肉終於開始結痂,身體力量也迴轉了不少,纔開始繼續趕路。
藍前輩果然一路跟隨,負手行於顧長月的身側,沒有說話。
顧長月不自覺地側過頭看他,只見他的側臉在一線的陽光之下,輪廓分明,而始終未曾變化的神色,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