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二年,夏,郾城。
繁榮的經濟,頻繁的對外貿易,便利的運輸條件,使尚未遭受戰亂波及的郾城經濟在沈唐都赫赫有名。
這一天是開市。郾城市區的長街兩邊,一如既往的擺滿了買賣各類產品的商販,街道兩邊的門面店也都紛紛開門營業。
開酒樓的胖掌櫃擄着嘴邊的一撮八字須,站在櫃檯前吧嗒吧嗒的打着算盤,等到客人進來就噙着一副笑臉,熱情的招呼着客人。
鐵鋪子裡的鐵匠們拉開門面,站在街上就可以看見裡面壯漢們敞着肩膀,裸露着古銅色的上半身一下一下的打着打鐵臺上火紅的鐵塊。然後用鐵鉗夾着往水裡一放,“呲”的一聲騰起一片白霧...
燒餅店的胡大爺利索的用竹夾從烤爐中取出一塊塊烘焙好的芝麻餅,放在早已準備好的几案上,濃郁的香氣頓時就籠罩在街邊的一角。
一輛馬車緩慢的行駛在這喧鬧的街道上。由於今日過來逛市的行人太多的緣故,所以馬車擠在擁擠的人羣中難以前行。
馬車伕揚起臉來看了看前方的路,扭過頭苦着臉對馬車裡的客人說道:“幾位客官,吳府就在前面不遠處。可是這一階段的路本來就不寬,這趕上了開市,小販們就連那點地兒也擺上了,今兒人多,所以就造成了擁堵。我看幾位客官還不如自己下來走過去吧,這要是繞路反而還耽誤幾位客官的時間。”
馬車裡就有人應道:“也好,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下來走吧。”
車簾拉起,一位帶着院外帽,身穿黑色錦緞服的中年人從車上下來。還有兩個青衣小廝左右跟着他,手裡各拎着一古紅色的木箱子。下了馬車後,中年人就直奔着前方去了,兩名小廝也左右跟着。
正擺弄着燒餅的胡大爺瞧見了這一幕,一臉感慨的低嘆道:“你看看人家吳老爺混的。就過了個大壽,就有那麼多的外地富商專程前來道喜,剛纔過去的那人我看準時奔着吳府去的。我今兒一大早在這兒打着燒餅,這都是我見到的第八個了......”
一個經常來他店裡吃飯的熟客嘎嘣咬了口乾脆的芝麻燒餅,又“跐溜”喝了口粥,笑嘻嘻的對燒餅師傅道:“老胡啊這你就別羨慕了,人家吳老爺是咱們郾城的首富。整個郾城也只有一個吳老爺,咱們又怎麼能跟人家相比?而且我還聽說,不光是外地跟他有過交情的商家來替他賀壽,就是咱們本地的縣令今天也爲他準備了一份厚禮。胡老爺還專門包場子請了戲班子去吳府給大家解樂呢。你說人家這混的風生水起。我們能跟人家相比嗎?”
胡師傅低聲嘆息了句:“哎。官商勾結。”
那名在他店裡吃飯的客人七口八口的一股腦喝完粥。又把手上的芝麻餅塞進嘴裡,從口袋裡摸出幾個銅板往桌子上一拍道:“老胡啊,我吃完了。我得趕緊走了...”
胡師傅微笑道:“你慢點兒吃,這着急出去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嗎?”
“我去吳府瞧瞧熱鬧。看看能不能免費看一場戲。哈哈,我先走了胡師傅......”
此時的吳府門前早已經是人海人山了。
吳府大管家正在門前迎客。前來道賀的無一例外都是攜帶着厚重的禮金來的,管家第一次感受到收禮收到手軟的滋味。
“哎呀,來的這位可是祁縣做草藥生意的房掌櫃?哎呀呀了不得啊,房掌櫃生意做得那麼大百忙之餘竟然還能抽空來給我們家的老爺道喜,真是不簡單啊。”管家擺着一張笑臉,迎上一個外來的商人笑呵呵的說道。
“哪裡哪裡,在吳老爺的身前我那算得上是個商人。吳管家真是說笑了。”
吳管家身邊小廝很機靈的接下房掌櫃帶來的禮物,並且在紅色的紙簿上記錄好。等小廝做完這一切,迎客的吳管家叫笑着拱拱手:“來房掌櫃這邊請,吳老爺子還正在院裡等着大家呢,對了今天老爺子還特意請來了戲班子,現在也好唱起了大戲。房掌櫃快去吧。”
等房掌櫃進去以後,陸陸續續又有幾名道賀的賓客進了吳府。這時有兩個青年人打不遠處走了過來。
“吳管家別來無恙啊...”
這兩個青年長得倒很精神,剛剛走過來其中一個模樣雋秀瀟灑的青年人就笑呵呵的衝着吳管家含笑行禮。
“呵呵...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吳管家應了聲,精明的目光來來回回的把眼前這兩個人裡外掃了個遍。
吳管家心裡有點納悶,因爲這張面孔陌生的很。藉着說話的機會,他在腦子裡仔細的把今天要來的人給過了一遍,結果他還是連這兩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吳老爺子的七十大壽可是經由他手操辦的,吳老爺子早在提前幾天就把邀請客人的名單給他了,跟了老爺子大半生,對於老爺子合作過的這些商家掌櫃,他也再清楚不過了。可是他來來回回想了幾遍,在他的印象中愣是沒有這兩號人物的出現,難不成這兩個人沒再受邀之列?
偷偷的瞟了一眼這兩人手裡拎着的禮物,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正方形紅木盒子。吳掌櫃心中暗想:“看他們帶來的禮物跟其他賓客一比也挺寒酸拿不出手,莫非這兩個人是認得我們老了子的,只是老爺子忽視了他們,他們這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來,這是我們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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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吳掌櫃心底暗想這時,方纔說話那人就從他身邊那精瘦的人手裡接過這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子,隨手扔遞給了管家身邊的小廝。那小廝以爲這木箱子很輕,然而一接過這個紅木箱子,紅木箱子的下墜之力差一點害的他一個趔趄。
他臉色稍變,這箱子所能盛裝的空間並不多,然而普通的東西又怎麼會這麼重?難道這裡面還能裝的是黃金不成?
這時就聽那人笑道:“這一箱子黃金就是我給吳老爺子的賀壽禮,還希望老爺子不要嫌少?”
那小廝愣了:這裡面盛的還真的是黃金。
吳管家乾嚥了口唾沫,重新看向兩人的目光中已經佈滿着驚訝詫異。
這四方的盒子看起來小,盛裝的空間也就小。吳管家心道這小盒子裡裝什麼都是禮輕的。所以才把他們給看扁了,可是這裡面要是盛裝的是黃金的,那這小小的一箱子可就貴重了。這份禮在這些來的人中也算是中上等的禮了。
“呵呵,二位一來就給咱家老爺帶這麼厚的禮,兩位還真是有心了。”眼前兩人的地位隨着這份禮增加了不少分量。管家爲了避免讓他們覺察自己是不認得他們以此而造成的不尊重就稱呼他們“二位”。
可是小廝可得記賬啊,這賬單總得整理吧。
吳管家看着小廝一臉茫然的望着他,就只好尷尬的道:“兩位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想請教一個問題,有什麼冒犯之處二位還多擔點點。”
那人笑道:“哪裡哪裡,吳管家客氣了。不知管家有什麼要問的?”
吳管家這才道:“兩位我看着面生,不知兩位姓甚名誰又是哪裡人士?”
那人道:“哦,原來管家竟還不認識我們哥弟倆呀。那我可得好好地給管家介紹一下了。”他聲音一頓,忽然眉頭一緊,臉龐之上竟浮現出一片不好意思。
老謀深算的吳管家清晰的把他這點神情掃入眼底,可是他面上依舊是笑咪咪的樣子,好像是在認真聽着並沒有注意到這點細微的細節。這時就聽那人接着道:“我是我弟弟都是皇城三陽人士,在鎮上我們是做玉石生意的。我叫龍子俊”他用手一指身邊那精瘦的男子:“這位是我的親兄弟龍四。”
那名在一邊等着記錄的小廝趕緊記下了這兩人的名字。禮金下面寫着:黃金千兩。
“哦哦...”吳管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至此他可以確定這二人不在今天受邀的賓客之列。
可是他們今天不僅來了而起還帶了這麼厚的禮,莫非這兩人真是自願前來?他突然想到老爺子早年曾在三陽鎮做過珠寶生意。
“其實今兒老爺子過壽並沒有邀請咱麼兄弟倆來,不過老爺子曾對我們兄弟兩個有知遇之恩。所以思考再三,我們還是決定來看望看望老爺子。沒有老爺子當時對我們兄弟倆的提攜,也就沒有我們兄弟倆的今天。”那名叫龍子俊的青年人回憶往事般的緩緩說道。
吳管家把事情搞明白了。感情這兩人是在生意上受過老爺子的恩惠。怪不得不受邀請的他們還帶這麼厚的禮呢。而且這人剛纔不好意思的一笑明顯着就表示他與老爺子之間有着一段往事。原來會是這樣啊。
吳管家擄着鬍鬚,笑意盈盈的道:“年輕人,你知恩圖報懂得感恩,老爺子要是知道你來肯定會十分高興地。你們兩位趕快進去吧,老爺子正在院子裡迎客呢。”
龍子俊和龍四相視一笑,拱了拱手,轉身就走進了吳府。
吳管家看着兩人的背影一個勁兒的讚歎道:“這年頭這樣真誠的生意人真是少有嘍......”然而他卻沒有發現這兩人相視一笑是眼眸中散發而出的詭異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