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安慰和說教，在至親逝去的哀傷面前，永遠都是蒼白的，無力的。
姜淑蘭說了幾句之後，就閉上了嘴巴，抱着姐妹兩個一塊兒默默淌起淚來。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眼淚的無力，可這個時候，除了眼淚，也沒有別的可以取代她們發泄心中的不捨。
她一邊流淚，一邊拍打着姐妹倆的後背，在心裡默默道。
哭吧哭吧，哭過這一場，以後就要堅強起來了。
晚上，沈家請來的先生替劉桂芝唸了一場法事之後，白忠明就揮着手讓人把跪在靈前的兩個孩子待下去休息。
“他們倆明天還有的熬，今天不能太晚了，趕緊帶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沈建新還好，畢竟年紀大了，也早就明白劉桂芝的離開避無可避，白忠明的話一出，他急忙站起身來扶起了妹妹。
“妹妹，你別哭了，以後哥哥會照顧你的。”說着，牽着沈華羣的手就來到了姜淑蘭的面前。
“三嬸兒，能不能讓妹妹去你家跟你睡一晚？”
姜淑蘭聞言，朝着沈凌雲看了一眼。
沈凌雲嘆了口氣，捏了捏她的肩膀，“讓華羣跟你回去吧，我今晚就在這邊陪着大哥二哥守夜了。”
姜淑蘭點點頭，牽過了沈華羣的手，正準備回家。
秦素芬卻忽然衝了過來，一把拉下了兩個人頭上的孝帕。
“這東西不能帶去跨別人家的門檻的，我們雖是一家，但因爲早已經分了家，戴着去也不合適的。淑蘭，我這兒暫時忙不開，華羣就有勞你多多照顧一下了，等把桂芝送上山了，我再接她回來。”
*
“走，咱們去竈房燒水先洗個澡吧，你哭了一天，身上肯定也汗溼了。”
一進門，姜淑蘭就拉着沈華羣朝着竈房走。
別說沈華羣，就是她都覺得身上黏糊糊的，渾身不舒服，哪怕心裡再堅強，在這種不適下也會覺得沒有精神。
“我沒有拿換洗的衣服……”
沈華羣吸了吸鼻子，小手緊緊的拽着姜淑蘭的手。
“沒事兒，我找我的衣服給你將就一下，咱們就在屋裡也不出去。”
沈華羣乖巧的點了點頭，任由姜淑蘭替她折騰了一番，兩個人才回到了屋子裡。
姜淑蘭把沈華羣抱到被窩裡，“華羣，你先睡覺好不好？三嬸兒也不走，就在那邊坐着看會兒書。”
沈華羣現在失去了媽媽，最依賴的就是姜淑蘭，生怕自己不聽話被姜淑蘭給嫌棄了，忙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
姜淑蘭見她乖巧聽話，不由想起了前世自己的一雙女兒，心裡一軟，彎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真乖，快睡吧，睡醒了就沒事了。”
姜淑蘭走到書桌邊，按照沈凌雲的話，在他的包包裡找到了一套表格細細的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燈光暗了下來，擡頭一看，煤油燈的燈光果然在慢慢枯萎湮滅……快沒油了。
她起身找了個起子，撬開了油燈的蓋子，來到了牀邊，煤油壺就放在牀頭下。
加了煤油之後，燈光瞬間明亮起來。
她站起身，燈光一晃，牀上的人眼皮子立馬動了一下。
姜淑蘭一驚，忙低頭一看，沈華羣雙手交疊在胸口，握得很緊。
“華羣，你睡不着是不是？”
“三嬸兒，我……我想媽媽……”
她也想睡着，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睡不着就起來吧，你不是在家跟哥哥學寫字了嗎？乾脆起來跟我一塊兒寫字吧，寫累了咱們再一起睡。”
沈華羣連忙起身，用力的點了點頭。
看着沈華羣一筆一劃認真的樣子，姜淑蘭不由彎了彎嘴角，“華羣喜歡學習嗎？”
“喜歡。”
“爲什麼喜歡吶？”
“因爲媽媽說學習好的話，以後可以像三叔一樣，有好工作，掙大錢。我想掙錢，掙好多錢，如果我有錢的話，媽媽……媽媽就不會離開我們了。”
這話聽着，有些催淚。
姜淑蘭卻逼着自己笑起來，伸手撫了撫沈華羣的頭頂。
“是呀，好好學習不僅僅可以掙錢咯。華羣要永遠記住媽媽因爲什麼離開，以後好好學習，沒準兒以後可以去當一個醫生啊，那樣的話，就可以救更多的人，讓別的小朋友可以不用失去爸爸媽媽。也可以跟三叔一樣，找一個輕鬆的工作……”
想到這裡，姜淑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整個心尖都跟着顫抖起來。
上輩子，沈華羣的悲慘命運何止於此？
她記得，沈凌武后來又娶了一個女人的，那女人是個兇悍的，天天跟沈凌武吵架也就算了，最後還逼得沈凌武再次走進深山，卻被人擡着回來的……
不不不，她得想個辦法管一管這件事了。
不能讓沈凌武娶那個女人回來，也不能讓沈凌武再有機會去進山。
決不能，決不能……
“三嬸兒，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熱呀？”
“啊？”聽到沈華羣的話，姜淑蘭不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是一頭冷汗。
姜淑蘭不由吞了吞口水，朝着沈華羣搖了搖手。
“我沒事兒，你快寫字吧，我去喝口水。”
其實是去讓自己的心沉靜下來。
*
劉桂芝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下葬之後孃家人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孩子們的外祖母倒是有心想把孩子接過來，兩個孩子卻都不想去，這大忙的季節，沈茂通也沒好意思讓孩子去。
“素芬就在家裡照看孩子吧，我跟老大老二還有倆孩子去下地就是了。”
“不用了爺爺，讓大伯孃也去吧。我自己在家寫字，累了就到附近割點豬草挖野菜好了。”
沈華羣身穿一身粗布麻衣，眼眶紅紅的，卻格外的勇敢。
這讓一家人都有點兒意外。
“好孩子，你還小，不用你幹這麼多事情的。”
沈華羣卻搖了搖頭，“我總是想媽媽，三嬸兒說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就不會總是想媽媽了。而且媽媽已經走了，我要讓媽媽走得放心，我會好好學習，也會幫着家裡幹活的，爸爸，你不要急着給我們找新媽媽好不好？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