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鬧到這個地步,他自然會應允,不然他也無法得償所願,朕這位皇弟的心思籌謀,足以令他看清這一點。”
轅帝陷入沉思,而後緩聲說道,眼神深幽空冥,滲着懾人的光芒。
“不過,那條件之後會發生什麼,他自然毫不知曉。所以他此番去無疆卻也是一件好事,足以令朕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去準備,到時候令她來個措手不及。”
“你說給他的那個條件,究竟是什麼?”
蘭後輕聲說道,眼睛緊緊凝着自個的這位帝君,心中卻在漸漸發涼。
“朕讓他從無疆城回來之後帶上那女子來宮中一趟,畢竟醜媳婦再怎麼不濟,也要見夫家人不是?阿墨他就算一萬個不肯,也一樣沒有拒絕的道理。只不過接下來要委屈於你,這令朕心中甚是不忍。”
轅帝看向懷中嬌美無雙的妻子,不由再次發出一聲嘆息,而後將她摟進懷裡,而後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
“我並不委屈,這點毋庸置疑,你該知道這件事中誰最委屈。實話同你說,你口口聲聲叫着醜媳婦的那個女子,我接觸過,也攀談過,絕對比你想要塞給阿墨的那些女人強上一百倍!……”
“住口!”
轅帝猝然低吼,眼睛裡洶涌着熊熊怒火,令他本就不怒自威的面容變得猙獰不止,宛若修羅。然而很快,他的神色之中就閃現一抹詫異,神色間遊弋着淡淡的痛楚,聲音漂浮在空中:
“蘭兒,朕不是有意吼你,你莫要……”
“阿轅。”
蘭後面色清淡,眼神透出與平時完全不同的神色,語氣亦是瀾靜,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你我是夫妻,吵架拌嘴很是正常。你不用如此自責,只是有句話我一直憋在心裡許久了,如今這時機說出來,我覺得甚是適宜。”
她微微頓了頓,語氣微沉,估計所有與這皇后有所交集的人都會爲之驚歎,覺得她是被哪位鬼神上了身:
“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你這號令天下的權勢威嚴足以令你成爲萬衆焦點,無論是至親還是至愛,都要對你言聽計從,視你之念爲先?事實證明,你的自我感覺是對的,我們的確都敬你重你,願意服從於你,但並不是因爲你是九五之尊,而是因爲我們都很在乎你。而你那個皇權,你那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威嚴,對我而言,就是狗屁。或許,你乃一介草民,我會對你更好一些。”
蘭後說道,而後劈手便朝轅帝胸口打去。轅帝沒躲,徑自捱了那一掌,頓覺五臟六腑爲之一震,而就在此時,蘭後用力推開他,徑自躍車而出,很快便消失了蹤跡。
姬墨轅一時脫手,想去追逐,但眼前卻猛然一黑,一口鮮血頓時噴薄而出,將月白衣袍浸染得斑斑駁駁。
“皇上!”
展昭海掀簾而入,頓時大驚,而後上前去扶姬墨轅,卻被轅帝揮開:
“進來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追!娘娘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是,奴才這就去!”
展昭海打了個激靈,頓時飛身而出,一刻都不敢耽誤。姬墨轅跌坐在馬車上,用手捂住胸口,眼神閃過一道陰鷙的暗芒。
你們一個個的,休想逃離朕!無論是生是死,上天入地,今生來世,都莫要抱星點幻想!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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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清晨猝然轉冷,秋風掃落葉,地上皆是一片金黃。
凌家的氣氛有些低沉,連豐盛的早餐都沒有緩解那份揮之不去的淡淡離愁。餐桌上,大家雖然說着話,但是聲音都極輕,似乎怕是觸及到什麼驚到什麼,小心謹慎在每個人的臉上都顯露至深。
而這一切,則歸咎於淩氏那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已經泫然欲泣的神色。
一頓早飯就這麼惶惶而終。飯後,茹嫂隨着徐閔一道去馬車那邊清點要帶的包袱物品,青霞則侍候在淩氏身旁,攙扶着她,和大家做着離開前的寒暄,但是淩氏顯然有些心不在焉,神色時聚時散,格外委頓,唯有與樂天說話時,眼神微微散逸光彩。
“銀票銀兩可曾帶夠?雖然庵堂乃修爲之地,但該打點的事情也是不得馬虎的,有事情報信回來,莫強撐着,知道嗎?”
素珍囑咐道,眼神含滿關切,眸光迅速看了淩氏一眼,而後捏了捏青霞的手腕,微微揚起眼梢。
“是,娘子放心。”
青霞頷首,而後簡促地答道,自有一番心領神會。
“嗯。”
素珍點頭,而後望向身旁強忍眼淚和淩氏說話的小傢伙,徑自揉了揉他的頭髮。
“樂天,和阿婆道個別,然後你就該去鎮上夫子那邊了。”
“娘,我能不能送送阿婆,今天不去夫子那邊了,反正功課也都暫停了,不是嗎?”
樂天擡頭,然後望向素珍,眼底帶着深切的祈求,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阿婆她從來都沒出過遠門,心裡肯定害怕,我陪陪她,也好看看她住的地方的樣子,行不行?行不行?”
“樂天,那是庵堂,男子是不能靠近的,所以你去了也看不到。”
芳嫂蹲下來,然後看着樂天,柔聲勸慰,結果卻引來了樂天的一聲哽咽,眼淚即將奪眶而出。
“真的,不可以嗎?”
“可以,去吧。”
素珍淡聲回答,而後望了一眼驚詫萬分的衆人,聲音裡毫無情緒起伏。
“不過到那邊,不許吵鬧,因爲佛堂之地,不容喧譁。之後你就隨着馬車入鎮,去和夫子說清楚你爲何晚到的原因,既然應允,就該做到,男子漢理應如此。”
“嗯,娘放心吧,我一定會乖乖的,乖乖的!阿婆,樂天可以去送你了,你開心嗎?”
樂天開心得不得了,頓時扯住淩氏的衣袖,笑得格外甜。
“開心,阿婆開心啊。”
淩氏點頭,蒼白的臉上閃現一抹笑意,迅速望了素珍一眼,而後便低下頭,徑自掩起了眼眸裡的任何情緒,再擡起頭來,神色裡已無笑意,卻含濃濃的謹慎。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都到馬車那邊去吧。”
素珍不以爲意,而後開口道,率先朝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