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你那麼聰明,心裡肯定和明鏡一樣,何必再讓我多說那麼幾句。”
暮雪微微一笑,笑容玲瓏剔透,眸色甚是明麗。只見她伸出手,在樂天頭髮上揉了揉,結果還沒怎麼動作,就被樂天一把揮開。
“不許叫我小傢伙!”
樂天氣急敗壞,雙手叉着腰,一臉的不服氣:
“別人年紀比我大好多,叫我小傢伙我也是沒辦法,可你和我一樣都是小傢伙,所以你這麼叫我,我不服!”
“呵,從前也沒見你有那麼多忌諱,如今肚子裡拱着一股火,隨便找個地方就撒火啊。好了好了,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叫還不行麼?”
暮雪依舊滿面笑靨,無怒也無氣,同平時風格大相近庭。只見她將身子傾在窗戶上,然後望着窗外正如火如荼進行着的場景,聲音低低的,卻令人聽得很是清晰:
“樂天,一直以來,我都將你看作一個特殊的存在。雖然是萍水相逢的緣分,甚至彼此的相識都不太美麗,但我心裡很清楚,你對我很重要。所以,我願意對你說我的心裡話,也願意聽你說自己的煩惱,雖然有時聽起來很幼稚,但是我很愛聽,而且可以不厭其煩地去聽。”
說到這裡,她不由回頭看向有些手足無措的樂天,眼底流光微轉,而後繼續說道:
“我覺得,你其實並不喜歡你的孃親和我的王叔在一起。之所以一直以來不反對,只是因爲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而且你也知道你攔不住你娘,,所以你就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以至於有時候便半夜驚醒,任汗水浸溼裡衣。
其實,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在表面才站得住腳跟。在我們心裡,其實都不是。就算再如何大度,只要沾上了愛,就會自私,就會想佔有。你的眼睛裡一直以來只有你的娘,你真的真的很愛她,所以當她的眼神之中不止有你一個人時,心裡不平衡也就開始了。
我也是這樣,所以一直以來纔會不斷搞砸王叔與女子之間的往來,甚至對外散佈謠言,說王叔他對女子從不感冒,甚至不懂憐香惜玉,所以好多大家名媛因此望而卻步。而這些王叔都是知道的,卻從不爲此責怪我,令我沾沾自喜了好長一段時日,覺得自己在王叔心中的位置不可替代。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暮姐姐……”
樂天的眼神在昏暗中微微閃爍,叫喊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微弱,甚是無助。
“你知道嗎?原來王叔之前不攔阻我,是因爲那些人於他而言都微不足道,有些他甚至已經忘懷了,反覆提醒都想不起來。而這一次同娘子,卻是實實在在的走心的,所以我任何的小心思都派不上用場,而且稍稍動動歪腦筋,最後吃虧的人定然是我。所以我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法子。不過我發現,原來接受之後也不是很難耐,反而讓我更加喜歡了娘子幾分。相信在日後的日子裡,你也會如此喜歡我的王叔的。”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說什麼?”
樂天有些煩躁地甩了甩頭,顯然並不願意聽暮雪繼續這樣的話題,他覺得自己再聽下去,無疑是在虐待自個的小心臟,真的真的好難受。
“你可真是急性子,既然如此,那我就直接奔入主題。”
暮雪盯着他,眼底閃過一抹非同尋常的異色,在昏暗中顯得有些詭譎:
“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階段,日後,你長大了,也會和你孃親一樣遇上一個讓你刻骨銘心的人,到那時候,你的孃親就會同你現在有一樣的想法。你心腸那麼軟,定然不希望你娘將來承受這般的煎熬吧,因爲她也是愛你的不是?所以,就算你有能力,也是不可以攔阻的。但你心裡卻又過不了這一關,睜眼看着又難受,與其如此,倒不如放開手,離開一段日子,或許會舒服許多。”
“離開?去哪?”
樂天微微驚呼道,完全沒料到暮雪會如此說。
“既然離開,當然是去一個比現在開心快樂的地方啊,將你的眼睛裡塞上些其他的東西,不再只有你孃親,你也就不會這副樣子了。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將嘴巴張這麼大啊,乖寶寶,你是不是怕了?”
暮雪笑道,而後起身走到樂天面前,發現他僵在原地,身子微微顫抖着,眼神不由掠過一抹不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隨便說說,你莫要放在心上,我……”
“我答應,可那裡必須是開心快樂的,你可不能騙我!”
樂天猛然擡起頭,眼中閃過一抹迫切:
“不過我不能離開太久,只能是三天,之後再說。暮姐姐,可以嗎?”
“當然,既然是開心快樂,肯定就是隨心所欲,你就相信我吧!”
姬暮雪輕聲道,聲音裡不由遊弋着一抹空靈,但很快就稍縱即逝。
“嗯嗯。”
樂天點點頭而後輕輕牽住暮雪的一個手指頭,大大的眼睛凝視着暮雪,無邪而純淨:
“我相信暮姐姐,因爲你對我很好的。”
姬暮雪微微一震,視線不經意地與樂天的視線相撞在一處,臉上的表情不由凝滯。
對不起,樂天。
對不起,娘子。
她心裡默默地念叨着,心裡波瀾起伏,而後疼痛肆意。
但我,別無任何選擇。因爲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無法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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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之外,慌亂和忙碌將本來和緩的夜色變得有些瘋狂。
甲板上,血跡斑斑,混合着溼漉漉的河水,將乾淨清爽的地方變得污濁不堪,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令夜風也染上了顏色。
芳嫂躺在暗色的毯子上,渾身溼透,面目蒼白。
如槿已經將她身上各處大穴一一封上,卻還是有暗色的血液自傷口間蜿蜒出來。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斷了呼吸,若不是徐閔一直給她度氣,只怕她早已經一命嗚呼。
“不行,眼下這情況必須靠岸,然後找人過來幫忙。徐管家,芳嫂這邊交給茹嫂照顧,你且起來划船去,因爲在場只有你會掌舵。”
素珍對徐管家說道,聲音裡充滿了焦灼。但徐管家卻置若罔聞,好似沒聽到她說的話一般,只是死死盯着昏迷不醒的芳嫂,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