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喲,可算是逃出來了……”
杜興國自書房出來,徑自便朝着大堂走去。連頭都不敢回,生怕爹再叫他回去。
這都是啥事啊?咋好端端地總是變來變去,真是讓他這顆心備受煎熬。
從前他也沒看出他這爹這麼舉棋不定,變卦和翻書一樣隨便。看來待這些事都塵埃落定之後,他定要讓杜老爺子快點將他給出的承諾白紙黑字落在紙面上,就是不立即執行,卻也得表明個具體的時間,好讓他心裡有個底。
更何況,他本就是個受不得眼淚的人。剛剛杜老爺子哽咽着祈求他的時候,他真的覺得再稍稍過過就會應承下來。
他這爹一輩子剛硬,從不肯服誰,亦不肯向誰低頭。如今竟然拉着他,言語間充滿了脆弱,對他充滿了十足的依賴。
他不知別人是否會動搖,但他真的覺得自個的心是跟着酸澀難耐的。
然而,他卻是不能由着自個這氾濫的同情心而付諸行動的。
他爹固然可憐,但若是由着他的性子來,他們仍然得遭殃。
而今這杜家的一切已經不是單純的家庭紛爭,如今的他們,被聖意直接挑中,單純的家庭紛爭已經衍生成爲險象環生的針鋒相對。
他們並不明白聖上爲何要如此對珍兒,但自古好奇心害死貓,更何況擅自揣測聖意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他還想好好活着,自然不會問,亦不會好奇。但那展公公對他們下達了衆多的指使,卻是務必要完成。
他如今只想抓緊時日趕緊將手頭的活做好,而後與那令他窒息的皇家陣仗說再見。唯有將手中的活幹好,莫要瑕疵,才能真正的生路。
哎喲,咋這麼費勁,自己真是不知做了多少孽,才落得個騎虎難下的下場。
想到這,杜興國臉上不由揚起一抹壓抑着的憤怒,腳下的步子不由加快,徑自朝大堂那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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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緩緩而過,轉眼之間,晌午就從衣衫之間徑自劃過。
凌家,素珍的屋子裡,此刻氣氛凝滯,沉重不迭。
泛着熱氣的水泥地上,如行筆直地跪着,面色雖鎮定無恙,但是眼底卻是一片青灰,顯然是在極力壓制着內心的情緒。
素珍坐在圓桌前,另一邊,亦坐着面色寂然的暮雪,表情極其淡然。
如槿站在一旁,徑自嘆氣,想要說些什麼,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娘子,這就是屬下那日凌晨的所遇所聞,殊不知,卻是中了別人的圈套,導致娘子如此備受困擾。如行失了職責,無話可說,要殺要剮,但憑娘子處置。”
如行說道,面色更加鐵青。只見他挺直脊樑,一雙眼睛望向素珍,竟抱着一股子視死如歸的心。
素珍看了他一眼,對他的請罪不置可否,心中的冷意也開始漸漸擴張,令她在烈日炎炎之中竟覺得渾身冰涼。
果然,那日凌晨,皇上那邊就已經開始部署行動,而她,竟然還矇在鼓裡,徑自覺得自我感覺實在良好。
如此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真真是令她感到很是不爽。哪怕對方是九五之尊,她也是覺得鬱結難舒,恨不得衝進宮中與他好好理論一番!
世人都說着這天頌朝的皇帝通曉事理,善解人意,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如今聽來簡直就是地地道道的諷刺。
趁着自個弟弟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動他身邊人的心思,而且無所不用其極。如此之人,只怕連一句稱讚都配不上,簡直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瘋子。
那日清晨,他令屬下做出了王爺回來的假象,誘使如行緊追而去,從而給那老爺子營造了不少的機會以及時間,令他可以爲所欲爲。
若不是中途被洗衣服的暮雪撞見,只怕如今樂天早已經成了那老爺子與她談判的籌碼,事情也就變得棘手了許多。
而這些,那小傢伙竟然央暮雪不要告訴她,而且求得懇切不已,就怕暮雪不同意。
雖然暮雪一再告訴她樂天是爲了不讓她想起傷心事而隱瞞,不願意讓她再受傷害,本心卻是好的沒錯,但是那小不點是她的娃,他心裡究竟如何想,她亦是再瞭解不過。
她相信樂天是怕她傷心纔會如此,她亦相信這個理由佔據了理由中的絕大部分,但是並不是所有。
他不敢告訴她,其實也是一種袒護的表現。
他從一開始,就特別不希望她和杜家起任何的衝突。
因爲在他的心裡,他始終覺得他們是因爲錯事而被趕出杜家的,雖然自個也受了不少苦,但是終究也令這村裡響噹噹的人家蒙了羞。
所以,他面對杜家,一直都是無法理直氣壯的,而且他那氾濫着同情心的小心臟無時無刻不在心軟,不在搖擺不定。
因此,從頭至尾,他都是不準備讓她知道的,企圖得過且過,就此糊弄過去。
殊不知,這次他們運氣極差,實在沒辦法混過去,而且,是一絲可能性都沒有。
看來,她這麼長時日的溫情教育終究還是有破綻,她日後得好好改變一下教育方式了。
不然,總有一日,這小傢伙的玻璃心得給她惹來十足的禍端。
“娘子,您怎麼一直不說話,別嚇唬我行嗎……”
如槿在一旁偷偷看着素珍陰晴不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心裡如同打了鼓一般,七上八下。
完了完了,她這師兄如今可真是攤上大事了。
雖然錯不全在他那師兄身上,但他那麼輕易便中了調虎離山的計策,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而且由此引發瞭如此惡劣的反響,這回定是凶多吉少了。
“行侍衛,我還記得,當初你送我和樂天去崔父夫子那邊求學,你在車上曾經對我說過什麼嗎?”
素珍瞥瞭如槿一眼,示意她住口,而後看向地上的如行,眼底一片暗沉。
“你說你害怕曬黑,從不值白日的班。而在夜裡,從未失掉過做一個暗衛的本分。夜間值勤,只有你一人從未出過任何事情。如今,我可不可以將此定義爲,是你的大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