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徹底沉了下來。天幕上漸漸堆積起薄薄的雲靄,山風也越加活躍,灌進窗子,引得人雞皮疙瘩漸漸而起。
如此景象,顯然是夏雨到來前的徵兆。
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場雨水傾盆而下。
“你,你竟然……”
馬氏壓根就沒想到杜老爺子會如此爲之,也顧不得其他了,指着杜老爺子,厲聲吼道,胸口起伏不定。
“爹,俺知道您這是在氣頭上,所以才說出這番話來嚇唬俺們。您,您且放心,俺今個就正式搬回來,再也不起什麼分家的念頭。好好孝敬您,不讓您再生氣了,這樣可好?可好?”
杜興國徹底亂了,對杜老爺子突然下達的決定完全無法接受。只見他猛然衝到杜老爺子面前,然後跪在地上,揪扯着杜老爺的衣襬,讓老爺子動彈不得。
“爹,爹!別這樣對俺們,您這樣不是讓族裡的長老笑話麼?俺們真心知道錯了,日後定好好地反省,絕對不再動這些歪了的念頭,您就饒了我們吧!……”
說罷,便伸手去拉一旁的馬氏,讓她也跟着跪下,而後向老爺子求饒。
“老大。”
杜老爺子低下頭,定定望着眼淚汪汪的杜興國。並沒有像剛剛那般言辭激烈地讓他放手,而是平鋪直敘地喚了他一聲,眼底一派深不見底。
“你,還記得老三的模樣嗎?”
“啊?”
杜興國不由一驚,覺得自己實在是跟不上老爺子的思維速度,一臉目瞪口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三兒的模樣,不停地想,停都停不下來。我發現時間真是個好東西,能彌補傷痛,能抹掉回憶,能平復一切。當初我記得自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時候,幾乎連跟着一同去的心都是有的。但是如今,我卻發現那個念頭卻也是淡化了不少,雖然痕跡仍在,但已經不復那般灼烈。想必,你這個有愧於瀾哥的,如今也覺得不愧疚了是不是?還有你,老大媳婦,因爲你的關係我將老三唯一留下的血脈趕出了家門,那份愧疚,現在是不是也消磨得所剩無幾了。”
“爹,你咋……”
杜興國聽着,心裡跟着不舒服起來。爹這是啥意思,他這個哥哥何時虧待過他那個三弟,只要一有好的事情,哪件沒想着他?
記得老三在時,爹就偏心於他,覺得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對的。如今,他仍然要偏袒三弟?他真的不甘心,自個竟然會輸給一個死透了的人!
“你是不是不服氣,覺得自個從沒做過什麼讓你三弟難過的事情?老大啊老大,如果你真的是如此想的,那你可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你是知道你三弟對素珍的感情的,亦知道她是老三的老婆。可你完全不顧這份兄弟情誼,竟然糾纏了素珍那麼長時間。你可知你如此的舉動對老三是多麼大的一個傷害。至於馬氏的狠毒,也是因爲你的不忠而引起,你現在還覺得你是無辜的嗎?”
杜老爺挑了挑眉頭,言語深沉,但卻句句都戳進杜興國的心窩子,令他臉色都跟着失去了血色。
“這世上的善惡是非,皆是有定律的。你犯下了,就註定要還,無非就是時間問題。或許你們覺得我對你們的處置太過凌厲,但其實若是想想前因後果,我估計也就不那麼不平衡了。當初人家母子因爲你們的關係受屈除名,下場比你們此刻要慘得多。你們現在這樣,只是償還當初的罪孽,也算是對老三在天之靈的一個慰藉了。”
“那若是論上慰藉,只怕爹您也也要對自己處置一番纔是。”
就在這時,跪在地上的杜興國發出幾聲低低的笑,而後便擡起頭,徑自望向杜老爺子,眸光裡已經全無剛剛的膽怯和不安。
“照如此的速度下去,所有與三房有關聯的人都沒得到好下場。娘昏迷不醒,俺們兩個被逐出家門,所有人都收到了懲罰,唯獨您,當初執意要將那對母子逐出家門的杜家家主,俺的老爹,卻依舊和沒事人一樣。”
“你!”
杜老爺子一聽杜興國如此說,頓時直眉瞪目,面露凌厲。
“我有何錯?當初都是你們串好供詞,我纔會如此爲之。不然,我又怎會誣陷素珍?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污點!”
“俺們的錯?爹,您可真會給自個狡辯。”
杜興國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而後彈去膝蓋上的塵土。
臉上不由升起一抹笑意,卻令人看着毛骨悚然:
“當初的確是我這婆娘不對,陷害了珍兒,但若不是因爲您沉浸在喪子的苦楚之中,一心認爲素珍是個不祥之人,害死了老三,她們又怎麼會得逞?其實您的心裡一直都覺得素珍不好,覺得她達不到您心中三兒媳婦的標準,不然您又怎會如此果斷?說到底啊,您就是心裡只有是老三一個人罷了。只怕如今若是老三犯下了我們這些人犯下的過錯,您未必會如此絕情,而且勢必會保全他……”
“住口!瀾哥心地那麼純良,怎麼會做出你的那些荒唐事!”
杜老爺子頓時急道,聲音都不由變了調子。
“呵呵。”
杜興國看着比剛剛任何時候都激動的杜老爺,心頭微微酸楚了一番,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意。
“爹,是我錯了,其實您已經受到了懲罰。三弟逝去,孩兒流落在外,只怕這對於您而言,估計是這一生都無法彌補的痛。而且那珍兒如今已經今非昔比,聽說身後還有靠山,只怕您想把婧軒接回來,只怕比登天還難。這樣求而不得的苦楚纔是最大的刑罰吧……”
“啪”的一聲脆響,杜興國的臉偏到了一邊。嘴角而滲出了血跡,顯然下手的人熱用了重力。
“不思悔改,可恨!”
杜老爺子瞪着他,氣咻咻地說道,胸脯起起伏伏。
“嗯,打得真好。”
杜興國轉頭,而後看向杜老爺,眸子裡閃過一抹寒光:
“既然您都說俺可恨,那俺就可恨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