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在同一條船上,便是不能隨意下船。無論情願與否,同舟共濟自是必然而之,不得有絲毫馬虎。
鳳相等人,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都是置身於這場變革之中的。先皇的駕崩以及新皇的登基與他們全都息息相關,好的壞的,皆是推脫不掉,接下來的路亦是要結伴而行。
更何況,未來的他們還會有一個相同的目標,那便是想方設法地削弱於他姬墨謙。而他就算很快便拋卻那個攝政王的頭銜,亦是不會讓自己顯得那般高風亮節,求之不得。不僅因爲無人相信,而且亦是無法達到他內心所想。
要知道,只有他具備威脅,對新皇當政有所影響,便可以令鳳相等人心中戒備森嚴,繼續同仇敵愾於他,從而沒有時間專營自己的權利,從而做到隻手遮天。這樣的相互制約正好可以爲新皇營造一個良好的朝堂環境,令他可以專心於治理,而無需分神於其他,良性的循環姿勢可以在無形之間營造開來。
“阿墨,你……”
待一切都在心中明朗之後,蘭後看向墨謙的眸光之中便夾雜着多重情愫。其中以疼惜爲重。姬墨謙神色微動,對蘭後投來的眸光身有些無奈,於是便開口說道:
“不必將本王想得如此好,本王之所以如此決定並非全全是因爲朝堂和新帝,更多原因還是因爲本王已經答應了現在還沉睡不醒的女子,待北戎之事終了,便和她開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寄情于田園之間,與那朝堂毫無關聯,所以離開並非因爲其他,而是因爲本王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是本王真真沒有想到你也會在這節骨眼上選擇離開新帝,只怕他未來的日子將會甚不適應,連個可以訴說心事的親人都沒有,孤獨定會圍繞於他……孤獨?原來你真的是因爲……”
姬墨謙猛然大悟,看向蘭後的眼眸之間亦是掠過一抹訝異。不得不說,他現在才發覺的真相着實令他一時間無法接受,但他必須承認,從另一種角度上來講,蘭後此爲對新帝只益無害。
“如你所說,我心中的想法正是如此。”
蘭後的嘴角涌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話語之間亦是被苦澀所浸染,在空氣之中徘徊不休:
“自古君王在朝,哪個身邊有訴說心事之人?親人或許重要,亦是比不過江山社稷,孤獨乃是他一生之中面臨的最深切的狀態,若不早早適應,只怕未來的歲月會經歷痛苦。與其如此,倒不如現在便開始,快刀斬亂麻,了卻了諸多事宜。
不過一開始,我自是沒有這樣的想法的。軒兒是我的骨肉,而他如今正是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理應留在他身邊,好生陪他度過這一時光。但是真正令我改變主意的原因,乃是看透了你準備隨時拋卻攝政王的舉動。
將軒兒交付在你手裡,我自是分外放心。但很顯然,你並不準備對他多加干涉,甚至連陪伴都不再給予。或許這對於軒兒是件好事,但以他對你的依賴程度,你的這一做法勢必會令他無法接受。所以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以自身的行動而給他敲響警鐘,告知他未來就是如此。
不過當時一切都在劍拔弩張之時,一切自然要以那些突發事件爲先。我知道你當時是無法下手的,畢竟他是你的皇兄,若不是對你做到極致,你勢必不會如此待他。所以你心中自有顧慮,所以只得將他先行帶走再做處置。
其實你該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好的方法,對未來更是極其不利。可是你還是無法爲之。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讓我來,畢竟總要有人來了結這一切,哪怕傷害鑄成,了結便是了結了,此後再無周折,便是極好的。
更何況在我看來,那個人能死在我的手裡,亦是最好的結果。想必他也是這麼認爲的。”
蘭後緩緩說着,鼻尖不由一酸,眼淚便簌簌而落,迅速迷濛了視線。肚腹之間的隱隱作痛再次提醒於她莫要放任情緒,但她再也無法剋制,只得如此。
那個男子,貫穿了她的一生,令她現在所經歷的所有皆是與他息息相關。對於他,她恨過,更多的還是愛,不然亦是不會生出了那麼多的失望和痛苦,而後想要了結這一切。
活死人,已經不再是人。但是卻可以令一切再生波折,令不該持續的仍舊持續下去。她不想看到這樣一個結果,更不想讓一個活死人禍亂了所有,所以那樣的選擇自是必然。只有如此,每個人纔會迴歸到正常的軌道之上。
“之前,由於我的離宮,轅帝已經宣旨於天下,稱我已經病逝。如今新皇登基,想必那些大臣亦是無法承認我這個已故的皇后的。
之所以前幾日有個好態度,無疑是因爲與那夢後的比較。如今她已不在,那些偏見和否認自然會迅速回歸,我很清楚軒兒的性子,想必不愉快必定叢生。與其如此,倒不如我做得絕一些,讓他恨我一些。
畢竟,讓一個在衆目睽睽之下弒殺了先帝的女子立於太后之位,就算是再開明的臣子,心中亦是有疑慮。這樣,也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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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後所住的廂房之旁,有一間暗室。平素無人,所以顯得冷清至極,但今日卻有燭火搖曳,令室內一派暖色。
靠近牆壁的矮榻之上,一襲素衣的姬御軒坐在其上,而後默默地聽着旁邊屋中的交談,面容之間掛着晶瑩的淚珠,放在腿上的手雙手亦是絞得極緊,絲絲鮮紅亦是蜿蜒而出。
方纔,謙王叔準備接他出宮之時,其實他心中是有牴觸的。因爲今日在金鑾殿上所發生的一切實在對他衝擊過大,尤其是最後一幕,令他直至如今都難以接受,一顆心亦是難以平復。
所以當時王叔要帶母后出宮之時,他並沒有出聲反對,甚至有所慶幸,畢竟自此之後他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