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天下人知曉了她這番想法,定會覺得她杞人憂天到了極致。
給予她承諾之人乃是這世上可稱得上“蓋世英雄”的男子。他說能護佑於她便是絕無問題,根本不值得有何質疑。
在這個男權擎天的朝代,女子所能做的無非便是仰望和盲從,也正是因爲這一理念根深蒂固於衆人心中,纔會令一切看起來和諧而泰然。
但也正是因爲這一番執念,令她如今的擔憂成了特立獨行,只怕再如此下去,便會有人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阿墨,在你心中,我究竟意味着什麼?”
思緒進行到這裡,素珍擡起眼眸,嘴角的弧度流轉開來,竟透出幾抹溫潤清透,似軟玉,又似清泉,以不動聲色之勢便沁入了姬墨謙的心田之中,令他竟有些猝不及防。
“你當知道,你對我意味着什麼。”
姬墨謙靠近她,同她眼對眼鼻對鼻,微微急促的呼吸噴薄在素珍臉上,令素珍那光潔的肌膚之上泛起一層顫慄。
“對我而言,你便是我的一切。”
聲線沙啞,透着無盡的脈脈深情,浸在耳廓之中更是令人無從自拔。素珍從不是什麼鐵石心腸,聽到眼前的男子如此說,心中頓時軟成一池春水,渾身酥軟不已。
“我問得並非是這個,所以你還是莫要隨意使用情話。以免日後到了關鍵時刻,你也江郎才盡了,那樣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半晌,素珍纔將心神緩衝過來,眼中漸漸清明。思緒得以繼續進行,令她繼續開口說道:
“我想問的是,你究竟把我放在哪一個位置上。是在你羽翼之下得以安詳過活的小女子,還是你家中不可缺少的妻子,還是能與你同擔風雨,一同進退的攜手之人?”
她的神情之中充溢着十足的堅定,灼灼光芒刺得姬墨謙神色竟有些波動,無波的墨黑眼眸竟有暗波肆意而來。
“其實,我一直對你強調,要與你攜手進退,索要之物,不過是一份公平和尊重罷了。你我既已決定走到一起,且準備白頭偕老,那麼這兩樣乃是你我可以走下去的必須。若無此支撐,你我之間並不如想象一般樂觀如素。
也許我如此說,你定會覺得嗤之以鼻。所謂的你我之間的平等,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你乃黃天貴胄,一人之上萬人之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我呢,不過一介弱質女流而已。
你我之間的對等自一開始便不復存在,如今得到的一切阻礙實屬情理之中。克服遠不如放棄要一勞永逸得多。
但我想你同我的想法必是一樣的,竭盡全力也要抓住彼此的手。但你若是心中亦肯定着剛剛的想法,那麼你便同那些世俗眼光一樣,咱們之間不會以喜劇劇終。
不過,我看你一直禁錮着我的手腕,從頭至尾都沒有注意到你如此之行無非是霸道而已,我的心中,亦有了答案。”
“什麼答案?收回你說的話,不然……”
姬墨謙眼中驟然掠過一抹寒光,話中戾氣十足,本有無數種“不然”可以訴諸於口,令眼前的女子俯首就範。
然而話語在喉嚨間徘徊許久,卻是遲遲說不出口。因爲他真的下不了這個狠心。
“阿墨,我從來不是要與謙王爺這個名號取得對等的位置,我要與你姬墨謙,站在對等的位置上,唯有如此,相伴終生纔不是一句虛話。
從頭至尾,我只是因爲你這個人才同你在一起。我無需你的庇護,若是關鍵時刻你給予相助自是理所應當。同你深陷病痛之中我多方周旋,且照料於你一樣,皆是分內之事。
你選擇迴歸山田的生活,並非是因爲其他,而是因爲想同我在一起。而作爲相應的對等,我更是應該努力掙銀子,保障你歸隱之後的日子。這樣的平等概念,纔是我真正想要的,可你真的明白,且可以給嗎?”
素珍說到這裡,不由長長舒了口氣,任憑目光之中的含義層層剝離,以至於分毫都不剩,徑自暴露於姬墨謙之前。
儘管並不抱有絲毫希望,但她還是不死心,想要做上一番努力。數千年以後的“男女平等”在這一世得以認可並且實現,本來就是難上加難。但她這自千年以後而來的人,卻是將此奉爲心中真理的。
更何況,她在前一世,甚至是有些“女權主義”的。讓她接受“男尊女卑”,只怕和這一世的男子接受不了“男卑女尊”一樣難如登天。眼下,平等是她最後的讓步。
但她顯然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至少從他現有的神情之間,她這番努力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
“王爺,夫人,宋城已入,客棧即到,不知您們可否移步?”
就在這時,馬車之外傳來如槿壓低嗓音的稟告,聲音之中帶着小心翼翼,且又蕩着絲絲焦灼,可見外面的等候已經快要到達極致。
“好,知道了,我們馬上下去。”
素珍立即應道,而後徑自去掙動被姬墨謙禁錮的身子。見他仍無放手之意,便冷笑着看向他,話語間竟長起小小尖刺。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何必還要如此苦苦相逼?你我之間,還沒有到達那般地步。但若是你執意如此,只怕我所說的結果真的會實現。
阿墨,你該知道我的性子。你我各退一步,一切仍有好轉之機。更何況,趕了一天路,我卻也覺得肚皮飢腸轆轆。想好好飽餐一頓。”
“我退行一步,一切卻能如初,而你絕不會離開我?”
姬墨謙執意發問,神情之間已經掠過絲絲慌亂,聲音之中亦帶着些許恐慌。
“阿墨,爲何執意詢問我會不會離開你?我從不想離開你,但因你這反覆的詢問亦會反覆在心中求證。這樣的求證並非有利於你我之間的感情,難道你不知道嗎?
一切可以如初,我也可以在你身邊。只要你我攜手並肩,平等以對,那麼我又怎會捨得離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