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連續三番的扣動門扉之聲,卻並未換來任何一絲迴應。素珍望着沉靜如似水的屋門,面色亦隱沒在晦暗之中,呼吸微微凝滯,而後伸手去推那門扉,卻發現只費了些許力氣,硃紅之門就緩緩而開。
“看來是在屋子裡了……”
她喃喃自語道,而後緩步而入。屋子裡漆黑一片,沉沉鬱鬱,令人覺得幾近窒息。素珍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而後捂住了鼻子,因爲濃濁的酒氣令她頭暈腦脹。
然而就在此時,“咣噹”一聲巨響,身後的門扉被用力闔上,其聲之響,幾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一股無名火頓時直竄入她的腦頂,儘管她用力剋制,但終究還是難掩這騰騰而起的怒氣,口中的話語在屋中爆炸開來:
“鳳清塵,少給我故弄玄虛,馬上給我現身!”
話音未落,不遠處圓桌上的燭火就讓燃了起來,緊接着,宮燈也跟着亮起,將偌大的空間照得明亮堂皇。
素珍被這突然而生的光亮刺得睜不開眼睛,一時間實在應付不來。但也就在這混亂之際,一個沙啞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
“你來了。”
平鋪直敘,卻毫無生機可言。素珍手中的動作不禁凝滯,而後便擡起頭來。也正是因此,眼前的一切頓時令她眉頭緊蹙。
琉璃地面上,淺淺淡淡的酒漬污濁不堪。大大小小的酒瓶倒在一旁,有的已經碎裂,期間血跡斑斑,乾涸蜿蜒。
隨着那血跡,她看到了一襲蜷曲在牆角的紅影。只見他擡起頭,對着素珍一笑,眼神卻空洞得可怕,令人看起來毛骨悚然。
“是,我來了,不過我幸虧我來了。”
素珍走過去,然後在他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眼角清冷,宛若酷寒冰川。
“不然,明日是不是就該爲你收屍了?”
“收屍?像我這樣的人居然還會有人爲我料理身後事。真是令人慶幸。阿珍,你的心腸真好,待我輪迴轉世,必定報答你這份恩情。”
鳳清塵微微笑道,語氣之中仍舊殘留着過往的些許痕跡,但卻再也無法痛過往重疊在一起。
“可是,阿珍,你心腸那麼好,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呢?也讓那些時時刻刻看守着我的暗衛們喘上一口氣,莫要在我每次了結之前阻止我的解脫?不過是耗時耗力罷了,完全沒有意義。
既然一個人一心求一個了斷,那便是什麼都攔阻不了他的。不過多受些罪罷了,像我這樣的人,這都是應當應分的不是嗎?”
“哦?是麼?”
素珍注視着他,而後徑自蹲下身子,與他平行對視,話語清晰,字字沉頓:
“明知如此,那又何需多言?好好受罪就好了,我又沒準備攔着你。說起來,你中途撂挑子不幹了,拖累得阿墨直到現在都在忙碌。身爲他的好友兼搭檔,你明知他寒症在身,不能操勞,卻還如此不管不顧,這筆賬我還沒和你算呢。”
話音未落,素珍的耳邊就傳來一陣低低的笑意,聽起來若有若無,單薄如風。只見鳳清塵支撐起身子,朝素珍靠近。素珍下意識地向後避閃,卻被他突然伸出去的手徑自抓住。
濃烈的血腥味立即蔓延開來,素珍下意識地看向那緊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阿珍你是存心想讓我吃苦頭啊,看來是我自作多情啊。你和你家那頂天立地的夫君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論起絕情狠辣實在不在話下。
這次的確是我狀況太多,對謙王府造成了難以預計的損害。如今一切已經陷入了僵局,而我已經無力改變,唯有一了百了纔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說起來,這幾年,若不是阿墨屬意,暗中幫助如槿,以她的能力又如何能將我要的東西藏匿得那般好?如此行徑,說起來也是對我們友情的一種悖逆吧。如今我這般,也算是和他相抵了,不是嗎?”
說到這,鳳清塵的眼中閃過細碎的光亮,青白的嘴脣泛出一抹透明的色澤,但說出來的話語卻仍是不着調:
“所以,以後多給我燒些紙錢吧,別讓我在地下太窮酸,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
素珍徑自推開他的手,而後迅速起身,然後將衣襟中那包着絹布的青銀鐲子放到了燭火之上,任那火光將那鐲子染紅。
“紙錢方面我定不虧待你,只不過你這樣的行徑讓我甚是不滿。所以,我不會放過你,讓你如此舒服地上路。
聽說在西蒙邊陲,有一種燒製工藝甚是詭譎,材料皆用人骨皮肉所致。據說以此製出的首飾可以以假亂真,金銀最是相似,就連鐫刻行家都分辨不出。但惟有一點缺陷,就是不能遇火。只要沾染絲毫,就會發出腐臭的人肉氣味,同時,這首飾也就毀了……”
話音未落,地上的紅衣男子面容猙獰,身子瞬時便向她手中的鐲子撲來。素珍早已經料到他會如此,所以事先早已準備完全。
所以鳳清塵再如何拼盡全力也是晚了一步。待他趕到時,素珍手中的銀鐲已經砸中了那燭臺。
燭臺傾倒,火光立即包圍了那銀鐲。連帶着那桌布亦發出燃燒的灰光。
“不!”
鳳清塵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低吼,雙手立即朝那火光包圍着的鐲子而去,徑自將其緊緊握住。頓時,皮肉焦糊的氣味在半空中漫溢開來。
“阿清,住手!”
素珍大驚失色,急忙將三步開外銅盆中的清水潑了過去。在做這些之前,她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並且也看到了那清水,不然也不會如此行事。
然而一切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着實亂了她的計劃,讓她一下子也失了分寸。所以,當鳳清塵狠狠扼住她的脖子,將她抵在桌面上的時候,她的心還是顫慄了一番,緊接着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窒息。
鳳清塵的眼中散着濃濃的陰鷙,青絲如墨,紅衣如雪,嘴角竟揚着森然的笑意,令四周空氣陰冷不已,令人周身上下的血液都跟着冷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