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寧家滿懷信心開始新一年的生意時,卻不想野菜剛剛下來,專做糧食生意的吳家在鎮北糧食鋪子的一旁分出一間鋪面,也做起了山貨生意。
其實寧家搬到馬驛鎮當年的秋天,鎮上就已經有人做起了山貨生意,但是無論是鋪面、本錢,還是與各村子的往來都比寧家差得遠了。對於這樣的小打小鬧,寧家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與先前一般地做自己的生意。
但是吳家卻是不同,他們家在鎮子上都是數得上的富戶,從一開山貨鋪子就投了不少的本錢,直接置下了騾馬車架,雖然鋪子位置不如德聚豐,但是靠近糧食鋪子卻也有一種優勢,賣糧賣山菜其實都是一羣人,而且吳家也正是利用了他們與各村都有糧食交易的關係,招呼各處的人將野菜山貨送到他家。除此之外,以吳家的人財力,交遊自然也是極廣的,與虎臺縣裡的大酒樓、山貨鋪子都能搭得上,銷路對他們也沒有任何難處。
寧清才一知道就在家裡不住地罵吳家,“黑了心肝!好好地做你們家的糧食生意就是了,爲什麼與我們搶生意!我咒吳老二不得好死!”
寧婉聽了心煩,“吳家也是光明正大的做生意,又沒偷又沒搶,你別這樣罵人。”
在夢裡寧清也是喜歡咒罵與她搶生意的人,只是那時候她罵的人要多,畢竟當年她的生意做得遠不如現在寧婉做得大,而鎮上一窩蜂跟着做山貨生意的人卻比現在多。而且據寧婉記憶,吳家似乎並沒有插手山貨生意,與寧清搶生意的多是些小門小戶。
不知不覺的,許多事情都變了。
看幺女輕輕地皺起了眉頭,寧樑和於氏不禁嘆道:“吳家那樣有錢,一向又都是做大買賣的,怎麼能看上小小的山貨生意呢?”
寧清就氣憤地說:“還不是吳二!他偏不想跟着他爹好好做生意,非要自立門戶,看上了買賣山貨,與我們掙搶!”
劉五郎畢竟是鎮上的人,也知道些詳情,“吳掌櫃什麼都好,只一條他財運好命太硬未免就會克妻,如今他已經娶了第四房太太了。老大、老二分別是第一房和第二房太太生的,一向面和心不合,又因吳掌櫃一向最倚重大兒子,吳二心裡一直不大痛快。正好他今年二十了,就磨着他爹和他舅舅將他娘給他留的嫁妝拿了出來自己出來做生意,恐怕是見了德聚豐的生意紅火,就選了做山貨這一行。”
原來是這樣!寧婉此時也想了起來,她先前在夢裡也恍惚聽過,吳家老二說什麼也不肯跟着父兄做生意,弱冠之年從家裡分了出來自己去了南邊兒。原本吳掌櫃並沒有看好二兒子,誰知他這個二兒子不愧是吳家的兒子,天生的眼光好,會掙錢,沒幾年掙了大錢回到遼東,在安平衛開了鋪子,大家都稱他“吳二爺”,倒將他的大哥壓下了一頭。後來吳二爺的生意越發大了,成了遼東非常有名氣的大商家。
只是寧婉記得吳二爺的名聲不怎麼好,大家都說他爲了錢不擇手段,也不知是真是假。
至於吳二爺當年做什麼生意起家的寧婉怎麼也想不起了,只是她能肯定絕不是經營山貨。現在吳二爺投身到山貨生意中,倒讓寧婉覺得自家的生意果然做得不錯,竟能入吳二爺的眼,並且來搶生意了呢。
固然聽說吳二爺很厲害,但是寧婉也不至於聽了他的名頭嚇得立即就退縮了,他既然來了,那麼自己就與他較量一回!
寧婉的較量自是大家各自憑本事收山貨掙錢,但不想,吳二爺卻直接對着德聚豐來了,從鋪子一開就與德聚豐打起了擂臺:先是用雙倍的工錢從德聚豐挖走了幾個做熟了的夥計,又給山貨定下高價。德聚豐收二斤貓爪兒菜給一文錢,吳二爺就三斤二文,至於各色的蘑菇、木耳等等山貨都比德聚豐高出一兩成收貨,一時間德聚豐的生意差不多都被吳二少爺搶走了。
辛辛苦苦地採山菜,誰不爲了多換幾個錢?沒幾天到鎮子上賣山貨的人都去了吳家,往日裡人來人往的德聚豐冷落了下來。
大家都圍着寧婉,“我們也把收貨的價提上去吧,與吳家鋪子一樣,大家還會來德聚豐的。”
寧婉搖頭,“價再向上提我們就不掙錢了。”
寧清有點不信,“怎麼能不掙?吳家一直高價在收呢!我們就算少掙些總要比不掙錢要好,還是提價吧!”又埋怨妹妹,“這些日子家裡人都急得要命,偏你整日趕緊着騾車到處跑!”
寧婉搖搖頭,她每日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寧清自然是不知道的。但眼下寧清的急倒是真心爲家裡着想,畢竟家裡的生意好壞直接關係到她能不能掙到錢,一家人的利益是捆在一處的。
但是提價是肯定不成的,從做生意起給寧婉山貨定的價就不低,她是要長長久久做下去的,因此從沒有以低價糊弄人的想法。當年三家村郭老爺子、三老爺子一夥人一定要自己到虎臺縣送山菜,後來都灰溜溜地不再提了,其中的原因雖然有許多,但最重要的就是這裡的價差其實沒有多大,寧家得的只是微利。
正因爲利十分微薄,所以寧婉纔會一直在擴大生意,只有生意規模大了,微利加在一起纔會多了起來。
現在吳二爺收貨的價,除去開鋪子、僱夥計、送貨的騾馬,以及山菜本來就會有的各種消耗絕不會掙錢,甚至還會賠一些。畢竟虎臺縣裡收貨的價是一定的。
“吳家二爺現在就是希望我們與他一個價收山貨呢。畢竟我們家的本錢比不得他,拖上幾個月家裡所有的本錢都要賠上,逼得德聚豐關了門,所有的生意就都是他的了,那時再降價大家還只有賣給他一個人!”寧婉一笑,“我們偏不當!”
大家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想將我們家的鋪子擠兌得關了門?”
劉五郎和寧清就一同破口大罵起來,“這姓吳的心太壞了,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寧樑和於氏也難得地說了別人的壞話,“我們無冤無愁的,吳老二就起了這樣的心思,恐怕將來真不會好結果的。”
據寧婉所知,吳老二倒是一路走得十分順暢,他用他孃的嫁妝起了家,將生意越做越大,後來在安平衛也是鼎鼎有名,似乎還參與了軍中的生意。但這話卻也不必說出來讓爹孃聽了生氣,而且她的夢畢竟還不夠長,也不知道吳老二的結果終究如何。此時她就笑道:“雖然不是正道,但是也不能算錯,還不能說他心壞。”
寧清就急了起來,“我們都急得要死,就你不急,還幫着吳二說話。現在不管吳二是好還是壞,我們德聚豐的生意怎麼辦?”
“怎麼辦?”寧婉平靜地說:“自然還是照樣做生意了!”
“但是送貨的人把貨都送到了吳家!”
這時一直聽着大家說話的寧大河開了口,“不行的話,明天我和紅英回三家村,幫着德聚丰采貓爪兒菜!”
寧大河雖然是來做夥計的,但是寧樑和於氏哪裡會委屈侄子,因此把大河夫妻與寧清夫妻一樣看待,與尋常的夥計不同,因此他才能聽到寧家人在一處說的話。他是個老實人,被逼着就想出了這個笨主意。
寧樑就說:“你一個人能採多少?這不是辦法。”
寧大河搔了搔頭,“二叔,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寧樑就搖頭,“我也沒有辦法。”
見大家把目光都轉到了自己身上,寧婉就穩穩當當地說:“我們雖然不掙錢,但吳二每天可是往鋪子白扔錢呢,他不急我們急什麼?”
雖然如此,但其實德聚豐僱着夥計養着騾車和許多頭毛驢,每天的消耗也不小,不掙錢就是賠錢,因此大家依舊是心焦的。而且因爲鋪子裡沒生意,所有人都閒了下來,因此這心焦也就越發的重了,唯有寧婉還是先前不慌不忙的樣子,也虧了她能如此,德聚豐纔沒有亂。
一天,大家正坐困愁城,夥計進來說:“趙家二少奶奶遣人來了。”
趙家的二少奶奶自然是喜姐兒了,寧樑趕緊就說:“請人進來吧。”
夥計轉身出去就帶進來一箇中年人,穿着一身褐布衣裳,神情恭謹地向滿屋子的人打拱,“我家少奶奶請舅老爺舅太太的安,再問姐姐妹妹弟弟的好。”
寧樑和於氏第一次被人稱爲老爺太太都十分不自在,也知道這人必是趙家的下人,倒不好回禮的,因此扭着身子應了,就說:“我們家就是尋常的人家,管家不必客氣,趕緊坐下歇一會兒。”
來人才站直了身子,只是怎麼也不肯坐,垂了手站在一旁又說:“前日我們少奶奶聽親家太太說吳家竟然明目張膽地與舅老爺家裡做對,氣得不得了,命小的來回稟舅老爺和舅太太並表小姐一聲,她求了婆婆,總要想辦法給吳家下個絆子,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