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靜這話說的陰陽怪氣,別說是徐初了,琴兒和憐兒聽得都是一百個不願意,自從徐初嫁到林家堡來每個月都會讓憐兒給抽出半天的空來親自送月錢去給徐家,那筆銀子也不是比小數目,只不過徐初一兩銀子都沒有從林家堡的賬上劃,都是從‘初來乍到’裡勻出來的。
徐初大體計算過,自己每個月給徐家的那筆銀子,出來支付徐貝每個月學塾需要交的銀子之外,剩下的銀子足夠整個徐家過的安穩,就算是偶爾有個病災的,銀子也應該完全是夠用的。
“大嫂這話說的可就難聽了,”憐兒是徐初的人,出於禮貌,便也跟着徐初管黃靜叫大嫂,這已經算是給黃靜的擡舉了,“我們家夫人每個月可都是按時給孃家送銀子的,那筆錢可是我親自送去的,莫不成大嫂現在要說自己壓根就沒見到那筆錢?”
“見自然是見到了,”黃靜見徐初沒有說話,反而是身邊的小丫鬟先開口了,心裡便壓根沒有把這小丫鬟當回事,“初兒每個月給的那幾個錢,哪夠徐家這麼多口人用的,夏荷花的那個女兒能鬧的很,貝兒又在念書,這什麼不用花錢啊,這一個月下來別說是有所剩餘了,根本就不夠用。”
琴兒和憐兒聽了黃靜這話剛想反駁,卻被一直沒有說話的徐初伸手攔住了,徐初緊皺着眉頭,本來收到了林瑾瑜將要回鄉的家書自己還是很高興的,可偏偏黃靜和徐康又來給自己鬧這麼一出,這林家堡人多口雜的,若是在這裡和這兩個無賴吵起來,回頭在傳到林老太太的耳朵裡,怕要倒黴的人,還是自己。
更何況,徐初還是有些擔心徐福的,說起來徐老爹的年紀已經打了,早就經不起什麼折騰了,自己每個月按時給徐家月錢,就是想讓徐家的二老安度晚年,不用再爲錢財的事情操心,可是現在按照黃靜的說辭,自己每個月送回家的錢,被誰用光了自己還真是知道呢。
“大哥的傷勢可還嚴重?”徐初看都不看眼前的兩個人一眼,低着頭皺着眉頭說道,“看過大夫沒有?大夫是怎麼說的?”
“看過了看過了,”一直被晾在一旁的徐康看正主兒開口了,便立馬上前來接話道,“泉州城的那些大夫還能怎麼說,咱們給的銀子他們壓根就瞧不上眼,壓根就不比好好看,到最後還是找了村子裡的土郎中,那郎中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只是實在需要好好調理一番。說是要我們去泉州城裡抓點上好的藥材每天給大哥燉了喝了,這傷便也好的差不多了。”
徐初聽完徐康的話之後一挑眉,這徐康的話說的倒也巧,每句話都不離徐福的傷勢,可明眼人一聽就知道,這倆人明擺着是跟自己要錢來的。
徐初重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悠悠的放到嘴邊吹了起來,卻遲遲不肯開口。一旁的倩兒見狀明瞭,便拿起一旁小碟子裡的冰糖給徐初放到了茶杯裡,待冰糖化得差不多了,徐初纔將一口茶送到了嘴巴里。
黃靜見徐初半響不說話,以爲徐初是鐵了心的不想給他們兩個銀子了,便一改剛纔的狀態,哭喪着一張臉裝出一副可憐相,一眨眼便好像要哭出來一般,就連聲音都變得哭唧唧的,“初兒,你大哥這事兒你可不能不管啊,要說咱們徐家,除了老爺子之外就屬你大哥組疼你了。要是你大哥這傷治不好也就罷了,我們也不會來要你的錢,可你大哥現在的情況是隻要花點銀子就能痊癒的啊,這林家堡家大業大,初兒你也不是沒有錢,幾不能隨便拿點給我們用用麼?”
這黃靜說的聲淚俱下,就連一旁的徐康都開始抽抽搭搭起來,這聲音讓徐初聽了心煩,眉頭就又皺了起來。
“初兒啊,你要知道,咱們徐家現在可還沒有留後啊,”黃靜見徐初還是不肯開口,一咬牙,竟然真的哭了起來,要說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徐初這死丫頭看起來還像是讀過書的,這最簡單的道理她不會不明白,想到這裡,黃靜便以爲自己找到了殺手鐗,一時間哭的就更厲害了,“你大哥是家裡的長子,現在又是正值壯年,可不能因爲這麼點小傷就沒了啊!”
徐康一聽便立馬在旁邊附和。徐初一邊喝着茶一邊腹誹,就算徐福正值壯年,你們也不能這麼無休無止的壓榨他讓他幹活啊,再者說了,平時一點消息都沒有,現在需要用到錢了,就知道大老遠的跑到林家堡來找自己了?
徐初原本一點都不想搭理已經哭成淚人的這兩個人,可日落西山,泉州城裡的那幾家鋪子也開始陸陸續續的來林家堡來給自己彙報今天店鋪裡的情況了,就連小廚房的人也開始到自己這裡來詢問晚上要吃什麼樣的菜式,老太太那邊要用的菜是小廚房做還是夫人親自做。
徐初讓那些人盡數等在自己的院子外面,原也沒有什麼,只是不想讓家裡的下人見到黃靜和徐康這幅樣子,這倆人要說起來畢竟是自己的‘孃家人’,若是被下人看到徐家的人都是這樣一幅德行,那他麼徐家以後有的笑話看了。
可黃靜和徐康偏偏不領情,似乎是知道了徐初的院子外面又不少人等着一樣,哭的聲音竟比之前還要大聲,讓徐初聽了之後只覺得耳膜都生生的疼。
“大嫂,”徐初實在受不來這兩個人的無理取鬧,便放下了茶杯,擡眼看了看一臉梨花帶雨的黃靜,笑着說道,“大嫂的話說的有道理,既然大哥傷了腿,我哪裡有不管的道理,大嫂從來了就只顧上哭了,現在倒是和初兒說說,大哥瞧病抓藥,到底需要多少銀子啊?”
黃靜和徐康一聽徐初鬆了口,便立馬停止了哭聲,徐康向着黃靜使了個顏色,然後又瞧瞧的伸了幾個手指頭,黃靜心領神會,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纔開口說道。
“初兒,咱們都不是什麼不明事理的人,”黃靜的聲音還是有些抽抽搭搭的,只不過聽起來比剛纔可是要好上太多了,“我們自然也不會漫天給你要價,既然初兒願意幫我們,那就五十兩吧。”
“我給你們一百兩,”徐初看着黃靜和徐康驚訝的表情一挑眉,繼而笑着說道,“只是初兒有件事還想請大嫂和二哥幫忙。”
“初兒有什麼事情直說就好,”徐康一聽徐初要給自己一百兩,立馬就活了過來,一臉諂媚的說道,“都是一家人,還說什麼求不求的。”
“大哥現在的傷勢是什麼樣子,二位自然比初兒要清楚的多,現在初兒只憑二位的一面之詞便願意出手相助,”徐初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只是想讓二位,日後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不要再踏進林家堡的大門,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否則……”
徐初看着黃靜和徐康變了的臉色,挑眉一笑,“二位可就被怪初兒不顧及往日的情分了。”
還沒等黃靜和徐康開口反駁,徐初就一揮手,衝着院子門口大聲說道,“林平,送客。”
林平本是和林正一起在林瑾瑜身邊伺候着的,只是林瑾瑜這次要出遠門,不放心徐初身邊沒有個能做力氣活的人照料着,便把林平給留了下來,夫人的院子男丁是不能隨便進出的,可林平又時刻記着林瑾瑜的命令,所以便一直在徐初院子的門口守着,只要自家夫人一聲令下,自己就馬上進來伺候着。
徐初的話剛一說完,林平就帶了幾個人進來,連拖帶拉的就把人帶了出去。
“要我說夫人就應該來拿一百兩都不給他們,”琴兒一邊給徐初續茶加冰糖一邊抱怨道,“誰知道他們的話是不是真的,應該讓他們有個教訓纔好,難不成還真當咱們家夫人是活菩薩了?求什麼有什麼?”
“你說的這些我也不是不知道,”徐初將茶送到嘴邊吹了吹,黃靜說話的時候自己也確實懷疑過徐福的傷是不是真的,只是黃靜和徐康的脾氣自己是知道的,不分天氣的讓徐福下地幹活這種事絕對是有可能發生的,若是自己這次真的不幫忙,指不定他們會鬧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到時候自己也不是不能收拾,只是勞民傷財的,總覺得虧得還是自己,若是自己真的不幫,怕這兩個無賴就要去難爲徐老爹了。自己可實在見不得老人受委屈,“就當這一百兩是大家以前幾年的情分,此次之後,再無瓜葛。”
退一萬步說,這兩天林瑾瑜就要回來了,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乏得很,也着實是懶得動彈,就權當他們說的是真的好了,若是假的,自己也只當那些銀子是孝敬了徐老爹了。
“琴兒,你明日就從‘初來乍到’的賬本里劃一百兩銀子,”徐初揉了揉眉心,“從就跟掌櫃的說我要用,從賬房取出來之後便還讓憐兒給送去。”
琴兒和憐兒點了點頭,徐初想了想又繼續說道,“憐兒順便想辦法調查一下,我每個月送去徐家的那些月錢都用到哪裡去了,怎麼竟然連五十兩都存不下來?”徐初一皺眉頭,“只一點憐兒你可千萬要記住了,調查的時候可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那是自然,這點小事憐兒還是辦得好的,夫人就放心吧,”憐兒衝着徐初一吐舌頭,又繼續說道,“夫人今天晚上要用些什麼?小廚房的人還在院子外面候着呢?”
“算了,我也沒什麼心情吃飯了,就讓他們隨便準備點清涼爽口的湯水給我送過來吧,”徐初揉了揉腦袋,然後將擡手示意琴兒將自己扶起來,“去給店鋪的掌櫃的們說,今天的事情就先不用匯報了,讓他們把店鋪的各項明細交給阿平,明兒我得空了,會好好的看看的。”
這一天過得鬧騰,徐初睡都沒有完全睡好,躺在牀上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拼命的拽自己,等自己想伸手拉住那人的時候,那人卻又不見了,只留個自己一個模糊的,看不清楚的背影。
徐初被這種感覺折騰的半夜驚起,本能的想鑽到旁邊人的懷裡,卻發現一張牀樹幹除了自己之外,便只有一牀被子和兩個枕頭,心裡頓時覺得空落落的。可轉念一想,按照林瑾瑜家書上所說的,這人最晚後天救回來了,自己的心情便又好了不少,一轉身,竟也安穩的睡着了。
許是前一天太累,徐初第二天竟睡到日曬三竿才醒,一睜眼便看見憐兒睜着一雙大眼睛,笑嘻嘻的站在自己的牀邊看着自己。
“夫人也有懶起賴牀的時候,”憐兒笑着朝着徐初吐了吐舌頭,脆生生的說道,“可算是被憐兒抓到一次了,看看夫人以後還會不會說憐兒懶。”
“就你個鬼精靈話多,”徐初坐起身來,拍了拍自己沒睡醒的腦袋,笑着說道,“這幾天就覺得身子乏得很,什麼時候得空了可得給自己好好瞧瞧,怕是染了風寒了。”
“夫人就是前些日子太累了,”憐兒將徐初扶下了牀,熟門熟路的伺候徐初洗漱,還不忘開口說道,“定是累的病了。”
“行了行了,以後定會好好的注意,這還不行麼?”徐初見憐兒嘟着一張小嘴,心裡覺得好笑的不得了,轉頭一看卻發現一早上沒見到琴兒的人影,那不成這人和自己一樣,今早晨也破天荒的沒起來?
“怎麼就你自己?”徐初在鏡子前做下來,對着銅鏡裡的憐兒問道,“琴兒呢?怎麼一早上沒瞧見人?”
“夫人有一件金線縫製的衣服的線頭有些散了,琴兒姐姐不放心繡娘們的繡工,非要自己給夫人縫,現在想必還在穿針引線呢,”憐兒一邊用木梳梳着徐初又黑又長的頭髮,一邊笑着說道,“今天就讓憐兒幫着夫人梳頭吧。手藝沒有琴兒姐姐的好,夫人可不要怪罪纔是。”
徐初笑着打了一下憐兒流連在自己髮絲上的手,憐兒又給徐初梳了幾下,這才恍然大悟的說道,“瞧我這記性,夫人昨天下午交代憐兒的事情,憐兒已經調查清楚了。”
“這麼快?”
“那是自然,”憐兒一歪腦袋,一臉邀功的表情,“夫人交代的事情,憐兒什麼時候怠慢過?”
“好好好,憐兒最能幹了,”徐初一歪腦袋,笑着說道,“那就快跟我說說,結果怎麼樣?”
“要說夫人交代的這件事情倒也好調查的很,”憐兒一邊給輕柔的給徐初梳着髮髻一邊說道,“只是夫人可要答應憐兒,聽完了可不要不開心纔是。”
“我看平日你真是把你給寵壞了,”徐初看着銅鏡裡的憐兒,佯裝生氣的說道,“要你交代給事情都這般的吞吞吐吐,你若是再不說,我就罰了你的月俸。”
“別別別,夫人可千萬要手下留情,憐兒的月俸可是罰不得的,”憐兒趕忙擺手說道,手裡的木梳還差點掉到地上,小丫頭似乎是想了一下措辭,半天才又擡起頭來對着銅鏡裡的徐初說道,“自從夫人給徐家送月錢之後,那徐康就開始不學好了,跟着村子裡的幾個還算是有點錢的小少爺一起****坐着馬車去泉州城,每天都拿着錢去賭場裡賭,可偏偏手藝就不好,早就輸的差不多了,還有那黃靜也是,拿了夫人的錢往她的孃家送。夫人送去的銀子都被這兩個人分了,夫人的爹爹壓根就沒怎麼見到錢的影子。這事似乎村子裡的人都知道,我聽人家說徐老爹現在每天還下地幹活呢。”
徐初越聽憐兒的話心裡越上火,自己這半年來一顆心都放在林瑾瑜的身子上,實在是有些疏忽了徐家的事情,本想着每個月給一些月錢送回去,那兩位老人應該就不會再向以前那樣受黃靜和徐康兩個人的氣,卻沒想到自己還是心太軟,簡直把這兩個無賴想的太善良了,憐兒昨天說的對,自己就應該連那一百兩都別給他們兩個人才是。
憐兒一看徐初的表情便知道自家主子這是生氣了,要說自家夫人那絕對是個孝順的主兒,對自家的婆婆都這樣的上心,那就更別說是孃家的人了,現在聽見別人這麼對自己孃家的二老,要說不生氣,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夫人可答應憐兒了,千萬不能動怒,”憐兒將最後一個髮飾簪到徐初的頭髮上,柔聲說道,“夫人這幾天身子就不大好,可千萬不能再生氣了。”
“放心,我犯不着跟這兩個畜生生氣,”徐初深深的吸了口氣,怕小丫頭擔心自己,便又拍了拍小丫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憐兒,今後每個月的月錢還是按時送,只不過要分成來個能,一份送去學塾給貝兒,一份偷偷的交給爹爹。”
這憐兒還沒等着回答,就瞧見林平橫衝直撞的從外面闖進來,憐兒剛要組織林平卻見林平直接跪在徐初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