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小小年紀就考中童生,範思文自然高興,雖然依然板着臉,卻一口氣送了兒子一套珍貴的文房四寶和一本孤本。
範子衿已非昔日吳下阿蒙,這幾年父親的偏心讓他有些寒心,但收到他的禮物依然高興,心中甚至想,若是他再出色一些,那父親的心是不是會正一些?
此時他已經不巴望父親把心偏到他身上了,只需要他公正一些就好。
最重要的是,範子衿已明白以他們父子之間現在的關係來說,他以後能依仗父親的地方很少,他以後要靠的還是自己,他自認聰慧,也不缺才華,自然不願意一輩子呆在家裡看着父母爭吵,跟庶兄去爭那可憐的父愛。
他想要走出去,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來。
以後他會比他父親走得更遠,站得更高,他會從高處俯視他,給予自己所在乎的人以庇護,比如母親,比如齊浩然。
懷揣着這樣的夢想,範子衿得意了一段時間後就以更大的毅力投入到書的海洋中,先生們見他用功,都滿意的點頭,覺得範子衿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也的確厲害,十二歲參加院試時得了第四名,雖然只是第四名卻也足以讓書院的先生們欣喜若狂。
江南讀書人多,而臨安府是京城,才俊更多,大周科舉競爭最激烈的地方就是江南和山東一帶了。
而山東早被大金佔去,朝廷南逃後,大部分的文人都集中在江南,由此可見科舉考試的競爭有多大。
而範子衿能以十二歲稚齡進入前四,由此可預見他的前途,只要人不是太過迂腐,出頭之日便可預見。
所以書院的先生們對範子衿是百分百的滿意,山長還特意把人找去透出想要收他爲徒的意思。
範子衿雖然也得意,對山長卻很恭敬,含笑道:“此事還需要問過父親與母親再做決定,不過我與浩然表弟都已習慣書院,所以並無換書院的打算。”
山長臉色一僵,這纔想起範子衿和齊浩然以往做的那些調皮搗蛋的事,他好像還和先生們商議過,明年想辦法把這兩個小子分開。
畢竟範子衿已經把四書五經都通讀了一遍,齊浩然卻還在跟《中庸》較勁兒,倆人分班是理所應當的。
這是提前給他預告呢,若是把他們分開範子衿就換書院,若是不分開他就長留於此了。
山長對範子衿吹鬍子瞪眼,道:“想留在一塊兒,那你們就老實些,上次是不是你們把食堂的鹽和糖給混在一起了?害得食堂裡吃了一頓甜菜……”
範子衿嬉皮笑臉的道:“山長,這可不怪我們的,是有人逼着我們打賭,說……”
“行了,行了,”山長揮手打斷他道:“不管你們因爲什麼,下次你們若是再闖禍,我可就不是叫你父親與母親來了,而是直接叫齊浩然的父親來。”
齊豐要是來書院,那多半是把齊浩然給領家裡去,連學也不給上了。
大表哥不就是這樣嗎,若不是祝家還記着大表哥,他心裡也有成算,他多半被齊家給養成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文盲了。
範子衿嚴肅的承諾道:“山長放心,我和浩然表弟一定會好好聽話,認真學習的。”
山長對他的承諾信一半,疑一半,但還是揮手放行了,道:“現在放榜了,你回去與家人好好慶祝慶祝吧,休息五天後再來上學。”
範子衿高興的應了,轉身去找齊浩然,卻見他沉着一張臉,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齊浩然沉着臉道:“我偶爾聽見齊府的下人說父親要爲大哥說親。”
齊浩然習武,耳力靈敏,所以回齊府小住時總能聽到一些小道消息。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優勢,因此從不告訴別人,只給範子衿知道。
範子衿蹙眉,道:“大表哥遠在邊關,又不能相看,怎麼說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說到時候把親事定下大哥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範子衿卻一點也不擔心,笑道:“大表哥性子你還不知道嗎?定下了也沒用,到時候他不回來成親姨父能拿他怎麼辦?他是男子可以拖時間,女子可拖不了。”
在大周,男子成親早的十四五歲就娶媳婦了,但晚的,二十一二也正常,特別是官宦子弟,選媳婦可以慢慢選,反正先收幾個通房便是。
範子衿雖然才十二,對這些卻門兒清。
齊浩然一聽也是,不擔心了,開始高興的和範子衿商量,“……我們去郊外騎馬,帶上烤架去燒烤如何?”
範子衿微微歪了頭笑道:“好啊,不過得看看我孃的意思,若是家裡要開宴慶祝,那時間可就不夠了。”
範子衿考中秀才是件大事,還是好事,夏彤是想開宴慶祝的,所以範思文一回來她就高興的在後面轉,“老爺,我們家難得有喜事,不如趁此請幾家親近的上門來聚聚?”
夏彤以爲範思文不會答應,因爲他是個很低調的人,誰知他沉思了一下就點頭道:“好,選個好日子擺幾桌吧。”
夏彤一愣,然後就高興的道:“我這就去看日曆。”一陣風似的走了。
夏彤以爲是兒子的努力讓範思文認同他了,就是範子衿也以爲是因爲自己給他長臉,所以父親才一改往日的低調要爲他考中秀才而慶祝。
一時間範子衿是春風得意,好不自在,齊浩然看了都有些牙癢癢,更別說一直與他有些不對付的範子蕭了。
今年已十五歲的範子蕭依然鍥而不捨的參加了縣試,可惜依然沒能突圍成功,現在還是白身。
這本來沒什麼,因爲十五歲在童生試中還算年幼的,其中還有鬚髮皆白的老者參加童生試呢。
別說他今年纔有十五歲,就是五十一,也不會有人笑話他的。
但誰讓他有一個九歲考中童生,十二歲考中生員的弟弟呢?
有了對比,範子蕭覺得每一個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含了嘲弄,就好像在取笑他不自量力一樣。
現在連父親都放棄了低調爲範子衿高興起來,範子蕭越發頹唐。
範思文看在眼裡,越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在開宴前夕,範思文將範子衿叫進書房裡,很是欣慰的誇了他一遍,然後道:“子衿,你比父親還要厲害,看來父親是幫不了你什麼了,不像你大哥,他至今一事無成。”
範子衿眉眼跳了跳,直覺沒有好事,見父親想長篇大論下去,他忙截斷他的話,問道:“父親,您有什麼話就說吧,我知道大哥讀書不行,您不用再重申一遍的。”
範思文臉一黑,他說是這麼說,但並不是就認爲長子不會讀書,畢竟少有人能像子衿那麼聰慧的。
看來子衿和他大哥的關係的確不和睦,範思文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現在已是秀才,又有良師,考中舉人進士應當不難,所以父親想把我手中恩蔭的名額給你大哥,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