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恩伯面露幾分羞愧,雖意識到自己錯怪齊瑩,然而心裡始終不願相信兇手是那個他無比信任的女兒。
不是茉兒,怎會是茉兒呢。這個女兒從一出生,他便疼愛有加,從不曾差待,待她比待原配的兩個女兒都好,將來她出嫁,所嫁人家肯定也比家中的姐妹們都好,她爲何要殺處處不如她的姐姐?
然而剛纔的一幕,卻讓文恩伯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認知。
身處險境,李茉兒滿臉神色不是怕,而是嫌惡屋子破裂;與齊瑩說話處處帶刺,言語中絲毫沒有對二姐的在乎,見到女屍,竟是那副表情……
這是他溫柔可人美麗大方的女兒嗎?
“伯爺現在,可還認爲齊瑩爲兇手?”齊瑩看着他道。
當初那麼威逼一個小輩,真相卻是這般,文恩伯臉上有些掛不住,忙搖頭道:“當日是我的錯,六小姐大量纔好啊!”
齊瑩淡笑,“伯爺不必如此,齊瑩說過,伯爺是長輩,痛失愛女之下錯怪了人,情有可原,齊瑩不會計較。”
文恩伯尷尬一笑。
文恩伯回去後,並沒有質問李茉兒,而是暗中查李倩兒死的那晚,李茉兒在做什麼。
那晚,先是篝火會一家子的歡樂,散會後,杜家的小子來訪,隨後茉兒說要去杜家的營地,李杜兩家是姻親,一向走得近,他便允了,茉兒離開一直到倩兒出事兒後纔回來,而這中間的時間,後來茉兒曾說這段時間裡她在與杜飛遠下棋。
既然杜飛遠爲她提供了不在場的證據,若這件事情真是茉兒所爲,那麼杜飛遠定也脫不了干係。
文恩伯雖懷疑李茉兒,但他女兒的聰慧他比誰都瞭解。要想調查真相,就不能讓茉兒知道他已懷疑,否則打草驚蛇,恐怕不止真相難查,也必會傷父女情分。
要查,必須偷偷查。
而另一個問題是,他真的需要查清楚真相,讓倩兒死得瞑目嗎?文恩伯這樣問自己。
茉兒聰明伶俐,討人喜歡,儘管她做出姐妹相殘之事,但她到底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她嫁人後,也是他伯府的一筆助力。這般有用又惹人喜愛的女兒,豈是倩兒能比?
而且,倩兒已經死了……
這天晚上,文恩伯獨坐帳中,沉思許久,燈燭缺了蠟油,忽明忽暗地垂死掙扎,黯淡的燭光照在這張似乎只一個晚上就蒼老許多的臉上,顯出有情卻絕情的取捨。
天明之時,文恩伯終究做出了決斷。
不管對那個死去的女兒多麼虧欠,他始終認爲,他所做的決斷是最好的結局,息事寧人,對伯府最好,對他最好,對妻子最好,對茉兒最好。
至於那個短命的女兒,他儘量,在葬禮上補償吧!
天明瞭,文恩伯毫不遲疑地梳洗一番,拜見景帝。兩人長談幾刻,高公公出了帝王帳,暗暗吩咐衛軍辦了些事兒,一直到中午,辦事兒的衛軍回來,又過了不多時,文恩伯出了帳,手上拿着景帝的聖旨。
隨後,文恩伯公開給齊瑩請罪。
神馬以前的錯怪都是他的錯,神馬齊瑩清白卻受他冤枉,神馬爲了賠罪,他將府上爲李倩兒準備的嫁妝全部拿來給齊瑩謝罪云云。
齊瑩表示不怪他,嫁妝賠禮萬不能收。
文恩伯卻堅持,齊瑩無奈,只得收下。只是前腳收下,待回了京城,便立馬以體恤天下百姓爲由,將李倩兒的嫁妝捐給國庫,爲此贏得了好一片讚賞,當然,這是幾日之後的事情了。
文恩伯歉意表示到位,就要離開,齊瑩忙問李倩兒的案子後續如何。
儘管清楚文恩伯已經知道真相,但就憑現在還未傳出李茉兒殺姐的消息,那麼無疑,‘真相’與真實不一樣了。
齊瑩話末,文恩伯陰下臉來,沉聲道:“當晚茉兒去杜家,倩兒以爲茉兒失蹤便去尋,後無意得罪杜飛遠,因你與倩兒的約定,她便趕往美人坡,杜飛遠跟蹤倩兒後殺之,又威逼茉兒給他做假證,茉兒無奈只得照做,可恨我平日扶持杜家,卻不想竟引狼入室。”
呵呵,真是疼愛繼女的好父親,爲原配女討公道的好父親啊!
齊瑩輕輕頷首,面上沒有一點驚詫與不平之色,只淡淡點頭,“兇手,能繩之以法就好。”
文恩伯很滿意齊瑩識趣,誇讚了幾句,又與齊國公等人道歉,齊國公是朝堂老人,自然知道其中把戲,並未說什麼不妥之話。這個結果連景帝都過了一遍,他們臣子的,還能有什麼異議。
“李茉兒得到美滿結局,只可惜了杜飛遠一人頂幾人罪。”顧長歌心道,明明是李茉兒和杜飛遠一起做下的罪孽,更還有一幫兇,後果卻只杜飛遠一人承擔,唉,現實果然是現實,這兩男女都生同眠了,卻不止不能死同穴,連同的機會都沒有。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李茉兒並沒有與杜飛遠下棋,而是吵架了。
文恩伯目前的繼室,文恩伯夫人是杜家的嫡長女,一般人家都不會容嫡女做繼室,可杜家不僅做了這筆生意,且拿的還是嫡長女,這說明了什麼?
杜家實力不如李家,是遠不如。
兩家結親,繼室難爲,好在文恩伯夫人聰明,很快就把文恩伯的心攬過來。文恩伯夫人才進門的幾年,低門嫁來,不免伏低做小,幾年後待她在伯府站穩腳跟,便開始幫襯孃家了。
以至於後來的幾年裡,杜氏一族的男子升官的升官,撈錢的撈錢,一帆風順得緊,杜氏的出嫁女也嫁得明顯比以前好。
文恩伯夫人對孃家可謂沒話說,掏心掏肺的很,可杜家就如一頭永不滿足的惡狼,欲要吸取她所有的營養。
有些事情過分了,彼此情誼便會消磨殆盡。
漸漸的,文恩伯夫人開始厭惡杜家,想慢慢擺脫這頭惡狼。
可哪有這麼容易,所謂升米恩鬥米仇,習慣了被恩賜的人,突然有一天得不到賜賞,會否怪她忘恩負義?是的,杜家怪文恩伯夫人忘恩負義,若不是出身杜家,若非杜家嫡長女的身份,她能嫁入李家做繼室,受盡文恩伯疼愛?身爲杜家女,出嫁日子過得好了,就應幫襯孃家,有什麼好東西就應該拿回孃家,有什麼好事兒就應緊着孃家。
什麼,你不想幫了?這怎麼行,杜家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麼忘恩負義?
杜家憤怒,文恩伯夫人也憤怒,也心涼透底。她這些年來爲杜家所做的一切,竟換來一句忘恩負義……
於是,文恩伯夫人與杜家的矛盾一觸即發,除卻必要的來往,文恩伯夫人連孃家幾乎都不回。
文恩伯夫人自以爲事情發展到現在,便能相安無事,她能過幾年清靜日子。
可是杜家有後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