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齊國公府時,齊家正在吃團圓飯。
沒走正路,因此兄妹兩個便在齊成染的房間裡等。
“明明在太后宮中已經用了午膳,以爲齊家也吃過了,沒想到人家還沒吃完。”
顧長衍沒回答,甚至可以說,從進入這房間的一刻,雙目就開始打量屋中的每一個角落,這間被那人住了幾月的房間,已經完全沒了熟悉感。這屋裡處處透着陌生,卻似乎有一種嚴肅磨平了以前的習慣。
“哥哥你瞧,成染開始正經了。”
耳邊是顧長歌的笑聲,聽在耳中,卻只覺得胸口堵得慌,四肢突然有些乏力,彷彿渾身的能量漸漸流逝,他心慌,卻清楚的知道,這個地方,他已經待不了多久了。
他的路已經走完,停留在此,不過執念而已。
他想看看他的母親,他的父親,想看看他的兄弟姐妹,想看看那個佔他身子的人何樣,想看看她心愛那人是否值託付,更想看看她是否幸福。
他不知自己還有幾天的時間,只想完成意願。
他不是顧長衍,也沒法主導這具本就擁有堅韌靈魂的身子,只是如同附在他身上一樣,時而能影響他的情緒罷了。而那影響之微弱,也映襯了自己是多麼無能。
他不得不承認,齊成染的確很無能。
同樣的資源同樣的底子,那人能過得風生水起,他卻不能。那人能輕而易舉地操控他的身體,他卻連顧長衍的意志都控制不住。
只是,他能影響顧長衍的情緒,顧長衍卻似乎也能影響他的情緒,每每看到她,一改從前心思,此刻並無男女之旖旎,只有親人一般的愛護。
他輕嘆,終究要走,如此,也好。
不多時,伴隨嘎吱一聲,寒風襲來,他輕輕擡眼,便見那白裘男子含笑張懷,顧長歌一臉幸福地撲上去,二人溫聲低語,已然忘了屋中還有一個他。
他嘆,長歌終究找到愛人了。
他笑,只是這個齊成染,他卻是不放心將她的一生交給他。而且,他的身體並不是那麼好用的。
在白裘男子朝他看來之時,心裡突然又升起幾分厭惡,他知道這是顧長衍的情緒,一直以來,在顧長衍眼中,長歌能配天下最好的男兒,齊成染遠遠不配,不止如此,齊成染在他眼中,連男人都不算。這是他死的時候才得知的事情,也才得知自己那短暫的一生,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場笑話。
他厭惡,卻仍是頷首迴應,顧長歌笑:“那褲子你穿了沒?”
齊成染面有不自在,女子登時會意到了,怒道:“今晚就給我穿,明天我還問你感覺。”
他心有疑,便問出了口,“什麼褲子?”
“泄褲。”顧長歌想也沒想便道。
他一噎,登時沒了話語。
幾人又聊了會兒別的,話題延伸到天南地北,延伸到飛禽走獸,再說朝廷江湖,不論哪種話題,齊成染都有涉獵。他自嘲,這人果然厲害,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是廢物,難怪長歌動心,不知是顧長衍對齊成染的厭惡,還是因爲對比自己那曾經荒廢了的時日,一時間,他覺得胸口慌悶無比。
而齊成染,一直將他的異常看在眼裡,眼底盡是漣漪。
幾人分別,一個時辰後,白芷在自己房間的窗戶上發現一隻鴿子,接着很順利的發現鴿子腿邊上綁着的傳信。
任務來得如此之快,果然他的銀子不養閒人。
爲向花無心表示自己絕對不白花他銀子,白芷立刻趕往長安西街秋巷的某酒樓吃飯,這個時辰的酒樓客人寥寥無幾,白芷找了個好位置,讓青兒也隨她一起坐着吃飯,青兒連聲道不合規矩,只奈何白芷硬拉,便顫顫坐下。
不一會兒,飯吃到一般,便見一位姑娘從二樓下來,掌櫃見了連聲關切:“……這幾日不是身子不大好麼,下樓做什麼,去屋裡躺會兒……”
“不用了,我……我沒事兒。”姑娘有些心煩。
掌櫃哄道:“精神都不比以前了,還說沒事兒,屋裡暖和些,聽話哈。”
“爹,我要出去走走,整天睡覺,都睡發黴了。”
“可現在外面大雪天的,難免着涼。”
“爹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兒的。”
掌櫃見她出門的態度堅決,心下有疑,便問:“吟兒,你想哪裡去?”
張吟兒神色有些閃躲,頂着紅紅的眼睛,低聲道:“就是隨便走走而已。”
……
父女兩個你一句我一句了一會兒,白芷從二人對話聽出來了,這張吟兒竟然還想出去找齊成染,看來這顆少女心,是妥妥地飛在男子身上了。
確定張吟兒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白芷便與青兒道:“聽說昨日宮宴,齊世子與衍世子一同被灌酒,灌得爛醉如泥的,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聲音不大,剛好能引起張吟兒的注意。
那張吟兒一愣,隨口敷衍了掌櫃,便跑到白芷身邊,急切問道:“你認識齊世子?他現在如何了?他……可還記得我?”
白芷皺眉道:“我自是認得齊世子的,只是姑娘,你是何人?”
“我……”張吟兒遲疑了下,說道:“我便是除夕那日提第一問的人,我認得姑娘,姑娘當日男子裝扮,與齊世子是舊時,也在幫齊世子。”
她可沒幫齊成染,目的而已,不過用來敷衍這姑娘還是行的。白芷點頭道:“倒是如此。”
張吟兒急切道:“齊世子現在如何了?”
“我不知道。”白芷擺手。
“怎不知道呢,姑娘與齊世子不是舊時嗎?”
白芷道:“我的確認識齊世子,但並不常見他,宮宴醉酒不過聽說而已。”
張吟兒滿臉的失望。
白芷立刻升起一張八卦的臉,“姑娘喜歡齊世子?”
張吟兒有些臉紅,異彩的眸子只存了一刻,隨即暗了光彩,只聽她低聲道:“他不喜歡我,我們不配。”
“不配?”白芷輕輕皺眉,“情愛並無高低貴賤之分。”
“可是……”張吟兒失落地說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而我卻無得體的家世,我們不配。而且他心裡已有心儀的女子,我……”
“所以你打算放棄?”
“不放棄又能怎樣。”
白芷淡笑,不緊不慢地爲自己倒了杯茶,小口抿着,說道:“可若姑娘真想放棄,那爲何還存了找他的心思?”
張吟兒被戳破心思,登時心生惱怒,看這個笑臉如花的女子,只覺得自己的窘態都被她瞧去,丟了臉。
白芷淡笑,“姑娘不甘心失去愛人,卻苦於沒有機會,或許,我可以幫姑娘。”
一個陌生的人主動伸出援助之手,換了誰,誰都會懷疑,無疑,張吟兒懷疑了。
對上她那雙審視的眼睛,白芷淡淡道:“姑娘聰慧,剛纔一番話我的確有目的,我乃齊世子好友,長歌郡主,配不上他。”
“所以你想讓我奪長歌郡主的寵愛?”
“是也。”白芷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機會不易,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