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聰回到家中,立刻書房研磨,書信一封,交給家裡男僕,這男僕大約中年,瘦瘦的並不高大,又是聾啞人,交給他苟聰很放心,只在男僕眼前比劃幾下,男僕會意點頭,暫放下手中活兒,隨後,去了一個名爲‘衣縷春風’的綢緞鋪。
“衣縷春風?”齊成染低聲重複這四個字,自魏無極死後,已經好久沒聽人提起這個鋪子了。
衣縷春風的綢緞鋪遍及天下,是近幾十年崛起的皇商之一楚家的產業,也是大魏埋在北燕打探消息的聯絡點。他死後,爲不引起懷疑,便從未去過。
苟聰聯絡此處,看來他猜得不錯,顧易青一事有大魏手筆。
其實苟聰此次傳消息並非大意,雖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了,但他沒親自傳,而是交給家中奴僕,那奴僕去傳信的路上若出意外,苟聰第一個逃,而且信的內容並非一般文字,那是大魏數百名謀士共同研究出來的一套江湖暗語,旁人看不懂。
他雖能懂,但他不會去截信打草驚蛇,只要無人截信,儘管已經受懷疑,但苟聰不會逃,因爲埋如苟聰一樣的暗棋不容易,大魏不會輕易容這顆棋子報廢。而他之所以不去截信的原因,苟聰,還有用。
齊瑩受傷,安郡王妃親自帶胡元裴前來探望,慧敏長公主與齊二夫人接待,齊成染領胡元裴至齊瑩閨房。
此時齊瑩已經轉醒,見胡元裴來欲撐起身子,立刻被胡元裴按住,胡元裴道:“別動,你身上有傷。”
“你們聊,我先出去。”齊成染退出房間,並吩咐下人不許進齊瑩房間打擾。
齊成染此番安排,讓齊瑩有些難爲情,畢竟少有與男人單獨處一室。
胡元裴淡笑,說道:“受了傷,連腦子都不靈活了,齊世子哪裡是爲我倆,分明是給燕王方便。你受此重傷,燕王心急必想看你,估摸着此刻燕王已出宮,快來了吧!”
齊瑩恍然,原來如此,聽胡元裴一臉平靜地說起顧易青來看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問道:“您不介意嗎?”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卻與別的男子見面。
胡元裴淡淡搖頭,“你不是她!”
她不是她,不是心頭的那個人,怎會介意?
“估摸着燕王就快來,便暫睡會兒!”
齊瑩心裡漸起苦澀,儘管他不愛她,可是她終究是他的妻子,他卻不介意,這樣的婚姻,真的是她能要的嗎?
眼下齊瑩心亂,還不想睡,她輕輕搖頭,“能與我說說刺客的事情嗎?”
胡元裴點頭,結合從自己父親處得到的消息,與齊瑩道來:“……雖不知刺客何人指使,但於燕王大不利,我父親安郡王得到消息,皇上與太后似乎有意派燕王出京。”
已到出京的地步,想來已經嚴重了,齊瑩很擔憂,又怕胡元裴瞧出而婚後不悅,便沒表現出來。
不一會兒,內室牀後地板有聲響,是當初顧長歌挖通的密道口,然而此次出來的是顧易青。
女子閨房,這個位置……胡元裴垂下眸,終究沒說什麼,很有眼色地去外室把風。
從胡元裴向齊瑩提親開始,顧易青便對這個表弟的感情變了,再不如以前親密,而後賜婚,更是如此,便是此刻需胡元裴相助把風,也無好臉色。
眼見胡元裴走出內室,顧易青忙奔到齊瑩牀前問長問短,那些關切之話傳到齊瑩耳邊,她卻似乎統統沒聽到一樣,這個時候的她,瞞身注意集中到他俊臉上極爲不和諧的鬍渣,幾天前見到他時,他還遠不是現在這般。
都是因爲她吧。
齊瑩心痛極了,一顆心如在火上煎熬,冰刀行走,前路迷霧重重,充滿未知的風險,而且這條路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後面,卻是萬丈深淵,不止會害自己,還會害心愛的人。他現在的處境本就不妙,她還能爲他添麻煩嗎?
若說今日前,她拒絕他因爲齊茹,因爲娶妻納妾,然而從刺客襲來,從看到胡元裴的態度那一刻就已經變了,死過一次的人覺得可以試試,哪怕結果不妙,還能比死嚴重?只是現在,她的顧忌,卻多了他。最慘不過一個死字,她不怕死,卻怕他死。
齊瑩笑命運捉弄,當初沒這份顧及,她不相信他,不敢踏出這一步信任,直到願意相信時,卻有新的顧慮。
命運弄人!
齊瑩忍住眼淚道:“我已賜婚與胡家,你不該來見我!”
顧易青正在爲她理被角,陡然聽到這話,並沒有以前的痛苦,不是不痛,而似乎已痛到麻木,又像是早預料她會如此說一樣,他的手一頓,繼續理被角。
末了,輕聲道:“我知道你怕我打擾你的生活,你放心,這次見你之後,恐怕今年,便再無相見機會了。”
齊瑩已知皇上太后欲讓他出京,或許潛意識裡並不希望他離京,仍是驚詫了,“你要出京?”
顧易青點頭。
齊瑩傷重,臉色與脣皆是無血色的蒼白,與往日形象極有差別,顧易青低聲道:“這次刺殺,許是我連累你了。”
“不,是有人陷害你。”齊瑩道。
顧長歌搖頭,“不管是否陷害,你若與我無關,便不會遭此橫禍。幸好……幸好……”幸好他在她身邊早埋了人保護,否則那廊於整個國公府較荒僻,護衛怎會那麼及時的趕到,危機之時,慢一分都能致命!
無意瞥向她今日穿的千金大裘,他認得這件衣服,這是兩年前與胡元裴一起去雪山獵狐,二人比試,他機緣巧合之下瞧見一隻百年難遇之狐,僅憑一人之力不足以抓獲,因此二人暫放下比賽,一同獵狐。最後那狐由他控制,胡元裴親手獵殺。
二人共獵,他大度相讓,於是最終制成的千金裘,歸屬胡元裴。
回想當年肆意贈裘,對比今朝無奈割愛,顧易青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或懊悔,或不甘,或憤怒,又或者只是一聲嘆息。
人生無常,前路未知,他並不能保證一定能給她幸福,或許,她的選擇,他應祝福。
只是住過心底的人兒,放手何其困難,臨走,他仍不死心地問了句。
“不後悔?此刻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不後悔。”
齊瑩笑應,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