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前,東院的樹林裡,一對男女相對坐在石凳上。女子低眉沉穩,男子主動,先一步開口。
“爲什麼?”
“臣女賭不起。”
“賭?”顧易青皺眉,“本王在你眼裡,只是一場賭博?”
齊瑩迎上他的眼睛,如實道:“是。家有孃親需顧及,殿下是正人君子,知道臣女的處境,必不會以權壓人吧!”
“本王在你眼裡,只是一個以權相壓的小人?”顧易青看她神色認真,不由心生薄怒。
初次見面,以爲她如芸芸衆千金一樣膚淺,便輕視起來,那次意外相救的戲弄,讓他推翻心中所想,他看到了她與別的女子不同,難免生出興趣,後來深夜輾轉,憶起她一瞥一笑一喜一怒,旖旎難眠,久而久之,女子的喜怒便似乎刻在他心裡一樣,難以忘懷。
可是,她竟拒絕了他。
想到此,更是惱怒。
閨中少女愛俊美兒郎,還從沒有哪個女子不喜他,明言相拒。
齊瑩淡淡一笑,“是臣女失言了,殿下並沒以權相壓,若是,恐怕現在齊瑩沒資格與您坐談,該是在您帳度春宵了。”
顧易青輕輕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說:你知道就好!
沒等他說話,就聽齊瑩問道:“殿下喜歡齊瑩什麼?”
“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
“不需要。”顧易青疑惑的眼神看她,齊瑩淡笑,“但臣女不信一見鍾情,或是幾見鍾情。”沒由來的情誼,非奸即盜。
顧易青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想了想說道:“喜歡沒有緣由,非要說出個所以然,大概,便是你與其他女子不一樣吧!”
齊瑩微微垂首,“世間女子非臣女一人特別。論矜持大方,大多數的世間閨秀都是如此,論灑脫直爽,長歌郡主乃當世之最。臣女蒲柳之姿,姿容不顯,生性木納懦弱,登不上大雅之堂,況且,如今形勢,娶臣女對殿下大不利。殿下何苦?”
顧易青輕輕皺眉道:“感情之事,你非要理性分清楚?”
齊瑩搖頭,“身處其境,臣女不得不這般考慮。”
“長歌與本王說過你的處境,本王知你舉步維艱,若本王說,本王能爲你遮風擋雨……”
“殿下。”齊瑩打斷他的話,朝他一跪,“請不要爲難臣女。”
“爲難?本王真心誠意,在你眼裡竟只是爲難?”顧易青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真的就沒一點動心?”
齊瑩想也沒想便道:“沒有。”
“可本王喜歡你。”
“強扭的瓜不甜。”
“呵!”顧易青輕嘲一聲,“比起不甜的瓜,好歹也讓本王嚐到瓜的味道……”
齊瑩心下微驚,猛地擡頭,“殿下……”
“但凡本王喜歡的東西,還鮮少有得不到的。本王不是正人君子,威逼利誘,只能要達目的,費些心力手段又怎樣。”
顧易青沉聲說道,這話像是說給齊瑩聽,又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是啊,沒有得不到的,齊瑩越拒,就越能引起他胸中的征服欲,不定日後,他真會強取豪奪。
話說到這裡,齊瑩不敢隨意答話,她靜靜地低着頭,看身前男子垂在地上的錦袍,墨色的黑夜裡看不清其上紋理,卻能感受皇家威儀。
皇室子弟霸道,燕王驕傲一生,哪能容她拒絕。
齊瑩愁遍了心,鬱結之下,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由亮了心思。或許,或許能從此處攻破。
“比臣女出類拔萃的女子多得是,瞧殿下之意,似乎……心儀臣女。誠如臣女所說,臣女並不優秀,殿下可知您爲何對臣女念念不忘?”
女子淡眼,輕聲道。
顧易青沒有說話。
“殿下天之驕子,少年兒郎的佼佼者,多少少女心儀之,能得殿下青睞,是福氣,應感恩戴德,然臣女卻反其道而行之,拒了殿下……殿下,其實您並沒有多喜歡臣女,之所以念念不忘,是鬱結臣女不識擡舉。”女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殿下,爲一個不識時務的臣子之女,重臣後輩,而惹麻煩上身,不值得!”
不知是說中了心思,還是意識到女子的不願之強烈。顧易青的身子顫了顫。
“你倒是看得明白。”輕嘲一聲,男子側過臉去,擡起的腳頓了下,不再看女子的臉,就此離去。
“多謝殿下。”女子看着他的背景,淡淡說道。
雪花輕舞,凌空而落,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女子大裘衣上積了不少雪。她看着男子的背景,竟失了神。
自小經歷,讓她對外人鮮少打開心扉。至如今十六,除卻母親與丹雲,也只有顧長歌齊芫稍能讓她放鬆心。
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安慰自己,人生就是一場行程,艱難困苦不會增減,你現在的苦只是因爲你沒走上好路,你沒有遇上好的朋友,只是因爲你在這段路途中沒有遇到適合自己的同伴,長路漫漫,總有人在前路等她。
如今,終於有一個人對她說:我可以爲你遮風擋雨。
然而,她卻推開了他。
齊瑩不知道自己動心沒有,或許已經動心,只是不敢冒險。
燕王少年英雄,卻並非她良配。
良久,她輕輕一嘆。
齊瑩,罷了吧,非你良配,不適合你的,便是飛蛾撲火,也只會遍體鱗傷。
林子的某顆樹上,相互依偎……喔不,應該說是男的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女子,兩人,同時嘆息。
顧長歌嘆:“爲什麼我能看到齊瑩眼裡的淚花呢?難道是因爲我在乎齊瑩在乎得深沉?”
齊成染嘆:“樹上風大,你手都冷了,還是快回房洗洗睡吧!”
嘆後,兩人對視一眼,顧長歌沒管手冷不冷,只道:“你覺得齊瑩對顧易青有沒有感情?”
“不管有無感情,憑她的理智,怎麼都不會答應。顧易青的一腔,註定付諸東流。”齊成染淡淡道,又捏了捏她的手:“抱你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