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鐺!
戴九生拎着一柄巨大的鐵錘,不斷敲擊着鐵樁。
旁邊有一個小男孩,頭髮枯黃。
滿臉灰塵,但他依舊在那邊扶住鐵樁,以便讓父親可以錘擊的更加精準一些。
“九生,停一下,有領導過來了。”旁邊帶着草帽的老頭,低聲提醒道。
戴九生聞言,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把鐵錘放了下來,擡起頭看向走來的大炮,一臉疑惑。
四月的天不冷不熱。
但由於他們在這邊做着體力活,就熱得多了,所以他只是穿着一件破破爛爛的短袖。
遒勁的胳膊,肱二頭肌鼓起,一看力量就很大。
大炮走近,上下打量了一下戴九生。
開口道:“你就是戴九生對吧,跟我過來一下,城主找你。”
譁——
此言一出,周圍的衆人頓時如同炸開的螞蟻窩。
“我靠,城主親自點名找九生啊。”
“九生,苟富貴,勿相忘啊。”
“誰知道呢,或許也不是什麼好事。”
“呸呸呸,你這人烏鴉嘴,你就是見不得人好。”
“九生,還愣着幹嘛,快去啊,可不要讓城主久等了。”
聽到旁邊人的提醒,戴九生趕緊放下了手中的鐵錘。
對着大炮點頭道:“好,我這就過去。”
大炮沒有多說,轉身便往吉普車走去。
“鋒芒,你在這邊等我,我待會就過來。”戴九生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說道。
“好。”戴鋒芒點了點頭,眼神中有些擔憂。
帶着草帽的老頭對着戴九生揚了一下下巴,示意自己可以看着戴鋒芒。
戴九生對他報以感激的眼神。
隨後。
戴九生緊緊跟在大炮的身後,一邊走,還一邊用黑黃的毛巾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太熱了。
很快。
大炮便帶着戴九生來到了吉普車旁邊。
李宇坐在車後座,車窗打開,靜靜地看着戴九生。
“城主,您好。”
李宇嘴角上揚一抹笑意,開口道:
“聽說前段時間,你在第四外城的時候,打人一挑六?”
戴九生以爲李宇要問責自己,於是趕緊說道:
“我當時就多說了一句,提醒張土發不要亂說,結果他們就仗着人多找我麻煩。”
張土發就是當初在北境那兩個奸細詢問的時候,將內外城的一些事情透露給了那兩個奸細的人。
李宇揮了揮手說道:
“不重要,張土發已經死了,你還有個兒子是吧?”
果然死了!
戴九生沒有太過於吃驚。
聽到李宇問他兒子的事情,於是有些緊張地說道:
“城主您放心,我雖然把兒子帶過來了,可是他很聽話,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他原本不想要來石油城中參與建造交易集市。
但是他感覺一直待在基地這邊,雖然也能夠獲取積分和糧食,可太少了。
來了大樟樹基地後,他知道這是一個只要不斷努力就能夠上升階梯,有機會的地方。
爲了能夠讓兒子進入外城繼續學習,他必須要努力。
也爲了能夠讓兒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他還是來了這邊。
但是,他畢竟目前是個合作人員,距離成爲編外人員只差一線。
也不放心把兒子交給其他人照顧。
自己曾經相熟的李綺、還有張如風、貴妃等人都從基地跑出去了,要麼是來了石油城,要麼是去了北境。
無奈,他只能夠帶上兒子。
此時聽到李宇說他的兒子,他還擔心自己過來這邊建造帶了兒子,不符合基地的規定。
李宇看到他緊張的樣子,回憶起關於這個戴九生的一些資料和經歷。
行伍出身,從西南跟着流民一同來到大樟樹基地。
後來在叛亂中提醒過大舅,騎着一輛摩托車到處做任務。
一直在基地中算是老實本分。
再後來則是和張土發幾個發生了鬥毆,一挑六贏了。
李宇對於從行伍中出來的人很有好感,經過專業化訓練的人意識就是很強。
各方面的素質也是沒的說。
特別是道德感相對於普通人要更加強烈一些。
最關鍵的是,他,有軟肋。
有軟肋的人,纔好拿捏掌控。
於是李宇面帶笑容地說道:
“不要緊張,我不是來找你麻煩。”
“你表現不錯,我注意你很久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編外人員了,享受編外人員的待遇。”
“同時,你不要工地這裡參與建造了,你待會去東臺那邊報道,加入護衛隊。”
建造的過程中,總是需要有人護衛,以免周圍有喪屍靠近。
現在李鋼在負責這件事情,但是李鋼並不是常駐在這邊的,等李鋼走了,還是會交由東臺負責。
戴九生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毫不猶豫地說道:
“行,感謝城主,感謝城主。”
李宇擺了擺手,讓大炮上車。
臨走前,對着戴九生又說道:“抓緊時間過去報道,你兒子,年紀太小,不用讓他在工地幫忙了。”
“讓他待在石油城裡面吧。”
距離他們二十米之外,那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捏緊了衣角,緊張地看着他們這邊。
車輛發動。
李宇看到那個小孩在看着自己,於是擠了擠眼睛,朝着他笑了笑。
戴九生站在原地,看着李宇他們的車輛離開。
捏緊了拳頭,臉上的表情極爲激動。
“真的可以!太好了!”
眼眶微微通紅。
沒有人能夠知道他一個男人帶着一個孩子的辛酸。
他可以吃苦,可以捱餓,也可以受傷。
但是他看到兒子餓的瘦骨嶙峋,面黃肌瘦的樣子。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有一技之長,即便是末世了,他也恪守着那一份初心。
絕對不欺負弱者。
他本可以殺了比他弱小的人,掠奪他們的物資,但他沒有這麼做。
但他面對想要欺凌他的人,卻毫不猶豫地出手。
真正的強者,是向弱者憐憫,是面對欺凌搏命。
他也是這麼教育兒子的,所以他要這麼做。
爲了一口吃的,沒有了任何道德底線,那才叫做死了。
他以身作責,就是想要告訴兒子,只要足夠努力,總有一日,火會照亮黑夜,我們也能夠越來越好。
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天明。
這,只是第一步。
但卻是一個極好的開始。
懷着激動的心情,他回到了工地上。
這兩天剛熟悉的工友,紛紛湊了過來。
“怎麼說?老戴,城主找你過去幹啥?”
“對啊,九生,有啥好處可別忘了我們這些難兄難弟啊。”
戴九生的兒子,戴鋒芒也一臉好奇的看着戴九生。
“你快說啊,快憋死我了。”
“不用說肯定是好事,你看九生的臉,笑成這樣。”
戴九生沉吟了兩秒,原本他不想要高調。
但是大家都在問,何況後面自己轉去了護衛隊,他們肯定也能夠看到。
自己要是不說,就顯得好像有些看不起他們。
這兩天這些工友看他帶一個孩子,也頗爲照顧他。
於是,他便開口道:
“城主剛纔讓我轉去護衛隊。”
話音剛落。
周圍的人紛紛投來豔羨的神情。
“這也太爽了吧,只要站在那邊,啥也不用幹,一天的積分就要比我們高。”
“我剛剛就說是好事吧,果然是如此,牛啊,九生以後可不能忘了我啊。”
“切,你們這就不懂了吧,那個護衛隊最低標準都是編外人員,換了個工作還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九生以後就是編外人員了!”
此言一出。衆人看向九生的眼神就更加羨慕了。
要知道在大樟樹基地,編外人員雖然數量也不少,但相比較於數量龐大的合作人員而言就少了。
五比一的比例。
而且,五個人當中只有一個編外人員。
要知道這些編外人員,有些人都是加入大樟樹基地有兩年以上的人。
不斷累計之下,纔有這麼幾百號編外人員。
這些編外人員,很多都去了北境那邊,要麼就是留在了大樟樹基地,留在石油城這邊的才幾十號人。
相對於這邊五百多號合作人員,那就是十比一的比例。
可想而知,這麼一個編外人員在他們合作人員心目中有多麼難得。
關鍵的是,成爲了編外人員,哪怕以後沒有建造工作了,也能夠領取積分糧食,這就像是前世的公務員,旱澇保收,雖然不多,但是絕對不會餓死。
可以說,加入了編外人員,就已經有一隻腳真正踏入了大樟樹基地外城的門口。
大家都聽說,成爲了外城人員有多麼多麼大的好處。
但是他們對於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位置。
他們大多數人的目標就是成爲編外人員。
可沒曾想,這個平日裡一聲不吭的戴九生,竟然一躍成爲了編外人員。
真是羨慕壞了。
“不是吧,九生你之前說你加入基地的時間比我還晚,這你”
“九生,你真的成爲了編外人員啊?”
戴九生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說道:“差不多。”
然後又開口道:“那啥,城主讓我抓緊過去報道,改日聊。”
說着就把鐵錘放到一邊,就要牽着戴鋒芒的手離開。
“九生,你兒子咋辦啊?”
有個人突然問道。
戴九生扭過頭笑着說道:
“城主說,可以讓我兒子待在石油城裡面,不用出來了。”
最開始提醒戴九生的那個草帽老頭,語氣有些感慨地說道:
“那挺好的,以後小鋒也不用跟着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受罪了。”
草帽老頭今年五十八,他以前是個民工,末世爆發後,子女都找不到了。
唯一一個孫子,也死在了喪屍口中。
孤家寡人一個,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他看到戴九生和戴鋒芒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孫子。
戴九生拉了拉戴鋒芒。
戴鋒芒對着草帽老頭說道:“張爺爺再見,各位叔叔伯伯再見。”
“真是個好孩子。”草帽老頭看着戴鋒芒,眼神中滿是喜愛。
戴九生朝着衆人點了點頭,往石油城那邊走去。
草帽老頭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
心中唏噓。
如果自己孫子還活着,估計也和戴鋒芒差不多大了吧。
心中酸楚,隱隱作痛。
但是已經讓他習慣了。
再苦又能如何呢?死了的人已經死了。
活着的人,仍然要繼續活下去。
遺憾肯定會有,但人啊總是要繼續活着吧。
不然,生命就被浪費了。
旁邊的幾個剛剛過來,加入交易集市建造的南方樂園的人。
有一個臉上有一塊紅斑的男人,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你們這個還有啥等級嗎?編外人員聽起來也不咋地呀?”
聽到他這樣說,旁邊的幾個合作人員跟他介紹了一下大樟樹基地的四個等級制度。
這個臉上紅斑的男人,有些驕傲地說道:
“哈哈哈,我還以爲有多麼了不起,就這?”
另外一個同樣是南方樂園的男人說道:
“豐恆,他們這編外人員、和所謂的合作人員,不就是相當於我們南方樂園城外的那些流民嗎?哈哈哈。”
聽到他這麼說,被稱呼爲豐恆的男人突然感覺自己高人一等了。
起碼要比旁邊的這些大樟樹基地的合作人員要高一等。
於是有些嫌棄地看了草帽老頭他們一眼,開口道:
“唉沒想到我們和一幫流民在一塊幹着同樣的活真是憋屈啊。”
聽到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嘲諷。
草帽老頭臉上極爲平靜。
只是靜靜地說道:
“我們是流民,但那是以前,我們加入了大樟樹基地之後,靠着自己本事吃飯。”
“據說你們南方樂園城外也有流民,每次天災來了你們好像都不管啊,你們的那些流民呢?
我們大樟樹基地就不一樣了,每次天災來了,基地都大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你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臉上有一塊紅斑南方樂園的男人聞言,臉色驟然變差。
但還是嘲諷道:
“起碼我們也是居住在城內,總比你們這種名爲大樟樹基地,但是平日進入城中都進不去的好,據說還有內城是吧,笑死,搞這麼多階級啊。”
聽到他這麼說,還沒等草帽老頭說話,一箇中年的合作人員忍不住了。
“呵呵!那還不是見到我們城主,你們虎爺也得低頭。要不是我們給你們燃油,你們早就撐不住了。”
“小老弟,別的不說,雖然我們這些人起點低,但是居天睿居隊長也是從合作人員開始幹起的。”
“你們虎爺看到居隊長,也得低半個頭吧。”
另外一個南方樂園的人受不了這個氣,於是憤怒地說道:
“那也比你們這些流民好!還合作人員,連個正兒八經的身份的都沒有!”
這一句話戳得衆多合作人員心中不爽。
草帽老頭火氣上來了,火力全開。
“沒有身份?”
“那我問你,你們虎爺求着我們大樟樹基地合作,並不是我們找你們。是不是這樣!”
“你們一個小小的勢力,安敢在我們大樟樹基地面前大放厥詞,誰給你的膽子?你信不信,我把事情上報,你吃不了兜着走,甚至鬧大了,你們虎爺都要過來道歉!”
“一個靠着我們吃飯的勢力,誰給你的勇氣?”
“我們想要滅了你們,十分之一的力量都不用出,你信不信!”
“是,我們是大樟樹基地的合作人員,但我告訴你,你想要成爲合作人員都不夠格!”
“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大樟上基地的小跟班,還敢在大哥面前放肆!”
靜。
安靜。
周圍的合作人員聽到草帽老頭這一番話之後,胸口起伏。
太給力,
太得勁,
太提氣了。
那幾個南方樂園的人面紅耳赤。
但是人家說的也對,他們無力反駁。
大樟樹基地的強大,毋庸置疑。
別說大樟樹基地了,就一個石油城就夠把他們滅了。
心中難受的不行。
但那個草帽老頭似乎還不過癮,看道南方樂園的人不說話。
繼續說道:
“聽說你們南方樂園上一次天災死傷不少啊。”
“不好意思,我們這些你口中的流民,嘿!一個都沒死!你說巧不巧。”
“唉,據說你們冬天燃油不夠,取暖都成問題啊,嘿!我們這些流民都能夠在暖棚中待着!”
“據說你們糧食分管的非常厲害啊,嘿!我們這些流民雖然偶爾也會餓肚子,但是這兩年餓死的人幾乎沒有了。”
“我們這些流民啊吃着工人餐,不像還要你們自備糧食,嘿!你們的那個伙食,好像比我們要差啊。”
“你就說,你們在驕傲什麼?”
“嘚瑟什麼,從地位,從待遇都比不上我們一個‘流民’!”
王炸。
旁邊的合作人員爽翻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草帽老頭的話頗有邏輯,這一番話突然讓他們意識到,好像作爲大樟樹基地的一個最普通的合作人員,所享受到的,已經要比絕大多數的勢力的人要更好了。
起碼在安全上,有絕對的保障。
這都是大樟樹基地強大的武力,給予的滿滿安全感啊。
看着那幾個南方樂園的人狼狽跑走,去到另外一邊幹活。
他們這些合作人員心中一片暢快。
舒服。
也在此刻,突然意識到了大樟樹基地,
這幾個字的含金量了。
這幾個字代表着,絕對的權威。
“舒服!老頭,你剛剛說話真硬啊。”一個男人說道。
草帽老頭淡淡地說道:“我說的是事實啊。”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