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趕着吃了飯,丫頭們把桌子撤了下去,上了茶,都退到了外間去了,鄭明珠坐到陳頤安對面,兩人一時間都沒話說,倒是顯得有點尷尬了。
鄭明珠不敢先開口,她對陳頤安實在不熟,雖大概推斷出平日裡鄭明珠與陳頤安的相處情形,但她是個謹慎人,怕出了岔子,只想着陳頤安開口了,順着他說,便是出錯也是有限的。
更何況,她並不算了解陳頤安,若是他是個精明的,看出破綻來怎麼辦?
陳頤安則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個妻子,他是十分失望的,空有其表,身份雖高,卻沒有相配的行事氣度,有些事,便是想要對她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有點躊躇。
這樣空坐了片刻,真有幾分大眼對小眼的味道,鄭明珠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說:“大爺這是怎麼,有話便說呀。”
說着,笑盈盈的站起來:“若是妾身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大爺教導便是。”
陳頤安見她燈火掩映下如花的笑臉,心中不由一軟,她還是個小姑娘的體格兒,腰肢如楊柳般,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黑曜石般清澈的眼睛,笑起來便似倒映了無邊星子,璀璨生光。
念及剛嫁過來的時候有過的柔情蜜意,陳頤安不由的伸手拉了她的手:“坐下吧,我不是那個意思。”
鄭明珠坐下了,斂了笑,只是嘴角微翹,似乎餘韻未歇。
陳頤安便覺今日的鄭明珠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靈動,他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病着的時候,娘和我商量了,娘身邊有個媽媽,是府裡採買處管事趙福的媳婦,最是細心謹慎,今後姨娘們的藥,就由趙福家的來管。”
鄭明珠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陳頤安爲方姨娘之事給她的交代,不過她立即想到,那麼之前是誰在管呢?可是她又不能現問陳頤安,只得先糊弄過去再說,便道:“既然母親和大爺這樣爲我想着,那便都聽母親和大爺的,不過趙媽媽來了,是住我這裡還是在母親那邊?不知道除了這個差使,還有沒有別的差使?我明白了纔好安排,免得怠慢了趙媽媽。”
陳頤安說不出來,鄭明珠便清楚了,陳頤安是替婆婆傳話的,家裡本來就是母親管事,鄭明珠便笑道:“這些瑣事,大爺想必也懶得過問,我明日一早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再討母親的示下好了。”
陳頤安點頭,手裡卻依然抓着鄭明珠的手。
鄭明珠心中十分不好意思,陳頤安眼裡,這是嫁給他兩年的妻子,可是在鄭明珠眼裡,這卻是一個還算陌生的男子,雖然他們早已有了肌膚之親。
鄭明珠不着痕跡的試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陳頤安卻抓着不放,鄭明珠手掌雪白細膩,手指如春蔥一般,陳頤安輕輕揉捻,心裡想着事,倒是沒有注意,鄭明珠卻是俏臉越來越紅,終於低聲道:“大爺。”
陳頤安回過神來,見她俏臉緋紅,眼角似要滴出水來似的,心中的鬱悶不知怎地竟一掃而空,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怎麼?”
鄭明珠用力奪回自己的手來,低聲道:“大爺有事就說,這樣……叫人看見……”
聲音小的說不下去。
陳頤安少見妻子這樣嬌羞可愛,心中大暢,心情好了,話便容易出口:“方氏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鄭明珠心中一震,知道他已經有了決斷,方氏性命堪憂,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孩子……她心中略有不忍,忍不住勸道:“這事妾身也有錯,是妾身沒有管好她,那日生氣也是這個緣故,原本這是大爺的子嗣,我也該高興纔是。”
委婉的解釋補救了當日暈倒的舉止,這在鄭明珠看起來很蠢的舉動,不解釋一下自己都過意不去。
陳頤安倒是詫異的看了鄭明珠一眼,說:“長子還是要嫡出的纔好。”
鄭明珠明白過來,臉色瞬間紅的要滴出血來似的,只低頭不語,陳頤安便站起來:“也不早了,歇了吧。”
鄭明珠忙跟着站起來,一副要送他出門的架勢。
陳頤安心中越發好笑起來,走進淨房去,鄭明珠跟到門口,心中說不出的忐忑,躊躇了片刻,實在走不進去,只得叫了丫鬟進去服侍。
待陳頤安洗漱完了出來,頭髮也散了開來,只穿着中衣,露出半邊健壯的胸膛,鄭明珠忙拿了袍子給他披上:“天氣還冷着,大爺彆着涼了。”
陳頤安隨意的點點頭,坐到牀上,靠着大紅引枕,拿了一本書翻起來,一副很閒適的模樣,鄭明珠心中卻是七上八下,想要叫他去姨娘屋裡歇了,偏偏既說不出口也捨不得,可是想到他睡在自己牀上,那種驚慌失措的感覺,卻是更難收拾。
陳頤安面容冷峻,只顧看着手裡的書,眼角餘光卻是看着鄭明珠坐立不安的樣子,他也並不着急,甚至是有點享受的看着這一切。
鄭明珠實在沒辦法,只得磨磨蹭蹭的去了淨房,過了好一會兒纔出來,陳頤安差點睡着了。便是從淨房出來,鄭明珠也穿的嚴嚴實實,交領的雪白的小衣,越發襯的那腰肢細柔,她見陳頤安合着眼,不由的鬆了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從牀尾爬上牀去。
剛到一半,一股大力襲來,她落入一個堅硬厚實的懷裡,擡頭一看,陳頤安嘴角含笑:“你在怕什麼?”
鄭明珠哪裡敢說真話,男子的氣息包圍着她,她覺得頭昏目眩,更嚅嚅着找不出個理由來,陳頤安輕笑:“又不是第一次。”
我真的是第一次啊!鄭明珠慌亂的雙手抵着他的肩,卻沒注意到小衣已經被撥開來,露出杏黃色繡牡丹的肚兜兒,陳頤安低聲說:“還在生氣不成?”
鄭明珠下意識的搖頭,陳頤安已經把頭埋在了她胸前。
鄭明珠身體一僵,終於緩緩放鬆下來。
臥室裡的燈火只留了一盞,印出帳幔的微動,細細的呻吟和輕輕的抽泣。
對鄭明珠而言,這是慌亂的一夜,她雖然在事後很快倦極而眠,但早上醒來後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覺,陳頤安已經出去了,這讓她狠狠的鬆了口氣,她是真不知道要怎麼樣面對他。
對陳頤安而言,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他們已經是兩年的夫妻了,他昨晚留下來的很大一部分大概是爲了安撫她,不管內情如何,她是被妾室氣病的,而妾室的所作所爲的確挑戰了正妻的權威,是以於情於理,他都要宿在她的牀上,不僅是安撫她,也是給她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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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制衡之術,鄭明珠又怎麼能不明白?
可是她再明白,也仍然慌亂,這是她作爲鄭明珠的第一次,她這個身體不是第一次了,沒有什麼不適,可她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驚慌失措,可是陳頤安那樣精明,她又怕被陳頤安看出破綻來,忍羞含怯嘗試着迎合他,到後來,她只覺得身體不聽使喚,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她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鄭明珠伏在枕上,臉又紅了,幸好陳頤安不在……
丫鬟們已經用大銅盆端了水等在外面了,鄭明珠鎮定了一下,摸摸臉頰,才說:“還是去淨房吧。”
玲瓏和珊瑚服侍她進了淨房洗漱,玲瓏便笑道:“恭喜少夫人,大爺還是對少夫人最有情分。”
鄭明珠沒說話,這個時候她迫切的需要忘記昨天晚上。
梳洗過了,妾室過來請安,鄭明珠看着方姨娘那花一般明媚的笑臉,心中不由的一悸,這也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她還在憧憬着生下侯府長子,今後的華彩生活。
鄭明珠只覺得悲哀,出身不高不是她的錯,只是妄想着太多東西又沒有相配的手段,這纔是悲劇的開始。
她心中憐憫着這個女孩子,對她今天早上格外的多話和話中難以掩飾的尖刻也並沒有做出反應來,倒是楊姨娘偶爾會有點詫異的看方姨娘一眼。
昨晚大爺是宿在正房,可這難道不是極其正常的嗎?少夫人才十八,正是花信年華,大爺就算寵愛方姨娘,也不會對少夫人這樣的妍麗視而不見吧。
難道她一個姨娘,還在孕期,就敢奢望大爺不去別的屋裡歇着不成?
別說姨娘了,便是少夫人懷了身孕,還得給大爺安排通房和姨娘呢。
楊姨娘真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偏偏少夫人今日怎麼這樣好性兒?倒是和以爲不一樣,平日裡便是好好奉承,也難得有個好臉色,今日方姨娘說話的尖刻連自己都不大聽得下去了,少夫人倒還一臉平靜,半點不動怒,莫非是顧忌她懷孕不成?
楊姨娘想不明白,待少夫人端茶了,兩人一起辭了出來,走了一半,楊姨娘藉口有個針線上的事兒要去針線房裡問問,便和方姨娘分手,轉身帶着自己的丫頭走了。
楊姨娘剛走回上房門口,鄭明珠已經穿戴好了,正準備去榮安堂給婆婆請安,見楊姨娘站在抄手走廊裡頭,倒是奇了。
姨娘們的院子在甘蘭院後面的最後一進院子裡,連着東角門的就是抄手走廊,楊姨娘見丫鬟婆子簇擁着鄭明珠走出來,忙上前行禮。
鄭明珠就站住了,問她:“不是叫你們散了嗎?”
楊姨娘恭敬的回道:“方妹妹已經回去了,奴婢在這等等,送少夫人出去了再回去罷。”
鄭明珠就笑起來:“你回去罷,這件事我心中有數。”
“是。”楊姨娘彎了彎習慣,卻沒有走,反倒過來扶了鄭明珠,在她身邊輕聲說:“方妹妹有了身孕,少夫人是不是賞兩個媽媽過去照看着,也是給她的體面。”
這倒是好意,鄭明珠聽明白了她的潛臺詞,是勸自己做個好人,既然今天早上沒有打壓方姨娘的意思,那不如關心一下子嗣,也是討夫人和大爺歡心的做法。
可是現在卻是不成,鄭明珠便說:“用不着。”
頓了頓,想着不管楊姨娘的目的如何,肯出頭來勸一勸,也算是個好意,便說:“你也回去吧,多做做針線,不要管別人的事。”
楊姨娘滿懷疑惑的退了下去,心中只想着鄭明珠那句用不着,還意思很明確的勸自己遠着方姨娘,真是不明白。
看起來,少夫人是已經領了自己的情,可是她那句話卻十分的奇怪,還很明顯的一副方姨娘完全不關她的事的樣子,可是,這畢竟是大爺的子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