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分娩掉的悲傷

074 分娩掉的悲傷

“可能是死了吧,”裘至砸吧着嘴,在收到蘇子曾一記白眼後,連忙改了口:“至少在溫家的人心目中是死了的。”

這就是所謂的世家名門慣用的伎倆,溫子慕還是叱吒國際t型臺上的天之嬌女時,溫家可以容忍她的離經叛道,但在身體殘廢,光鮮不在時,她就應該永遠消失在了世人的視線中。蘇子曾想着蘇慶長葬禮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在大衆的視野裡,克父克母的她,又何嘗不早就死去了。難怪慕姐常年足不出戶,靠着酒精麻痹着。

“好了,買完單,你就可以走了,”蘇子曾走了出去,或許只有慕姐纔是最能體會心情的,也難怪,僅僅相處了兩個月,她就已經和慕姐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語的親近感。

“子曾,等等,”裘至急忙付完了錢,他還沒有和蘇子曾說,一定要等着他,等他出息了...跑出店門時,裘至還不忘嚷嚷着,可惜蘇子曾已經鑽上了一輛出租車,早就沒了人影,“你可是要等着我。”

在了一陣汽車尾氣中,蘇子曾的出租車一會兒就沒了影。

裘至只得找到了自己的車子來,一排排停放妥當的轎車裡,擋住了裘至的視線,他沒有看到反光鏡裡,從日本料理店裡走出來的溫麥雪和佩羅。

“裘至又和蘇子曾參合在了一起,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溫麥雪不滿着,就是因爲有裘至那樣的人,莫城的人才會說,老家族越來越沒落了。

“看來還不是簡簡單單地參合,”佩羅看着裘至很是喪氣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看着蘇子曾離去的方向。

“愛慕”的門口,蘇子曾下了車,慕姐還是坐在了那個老位置。隔着玻璃櫥窗,蘇子曾能看見她手中明晃晃的酒水,還有那張白如雪宣的臉。

“你來了。”慕姐對於蘇子曾的到來,已經很是習慣了。反倒是過去的幾個月裡。因爲巴黎考覈的緣故,店裡少了蘇子曾的光顧,冷清的有些不習慣。

“我帶你,出去走走曬曬太陽,”下午三時許。第五街的大道上,陽光適中,照在人身上漸暖又不會晃眼。

“曬太陽?”愛慕處在了五區的最裡面,是一條不算寬敞的大街的盡頭。位置有些偏僻。但四處光照很好,臨近第六區,幾乎沒有高樓大廈的遮擋。所以愛慕幾乎是每天沐浴在了陽光下的。很久沒有人,建議她走出愛慕,去曬太陽了。

“是的,就是那種,全身沐浴在陽光下。能讓人的影子踩在腳下的太陽。”蘇子曾彷彿沒注意到慕姐的腿不方便似的,將她拉扯了起來。

站立起來的慕姐,個子更顯得高人一等。蘇子曾粗粗估量了下,怕是和身在倫敦的林櫻差不多高。

金屬的右腳和依舊光彩照人左腳,光是看左腳的話。蘇子曾還是忍不住感嘆着慕姐生了雙很好看的小腿。明顯長於大腿的小腿的腿部比例,在z國。這樣又直又長的腿,少之又少。

慕姐也注意到了蘇子曾的視線,她等待着...一句嘆息。左腳的光彩映襯得右腳更加黯淡。每個人在看到兩者間的區別時,都會止不住嘆息着。

遲遲未聽到那一聲嘆息落地的聲音,蘇子曾也僅僅是將慕姐拉到了街道上,就鬆開了手,和她隔開了一手臂的距離。

不論是對陽光還是對路人投來的目光,慕姐尷尬着站着,看着越走越遠,不曾回過頭來查看的蘇子曾,她的腳往後挪寸許,最後還是往前走了起來。

對於慕姐來說,店鋪裡的慢踱和在大路上的散步,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她的右腳,從膝蓋下方開始,齊齊截斷,走得快了急了,鋼架磨在了生了死皮的關節處,硬生生的疼。蘇子曾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慕姐的不方便,依舊和她保持着一段距離。

慕姐走了小半條街後,因爲突兀的身高而微佝的背挺了起來,連頭也昂了起來,她的鼻尖已經出現了汗星,但她並沒有吭聲,越走越快,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明顯。這種感覺,已經好多年不曾有過了。

蘇子曾對她的態度,是對待一個完全正常的人的態度。慕姐之所以不願意走出“愛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她不願意被人當做殘疾人來對待。不願每個看見她的人,都用了一種憐憫,憐惜的態度。

“這一帶變化很大。”蘇子曾聽見了身後慕姐的感慨聲,停了下來,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第五區的街心公園。落腳的地方,是一個正在修建的廣告牌下,幾名搭建工人在拼裝鋼鐵架子。油漆工人們則在旁邊調和着顏料。一股從第六區吹來的海風,將油漆味吹散開。

“以後的變化會更大,慕姐,讓過去的就都過去了吧,”蘇子曾注意到了路面上,還放了塊沒上色的空白廣告牌。再過幾年,莫城裡會拔地而起無數的高樓,路面上擠滿了各式轎車,海風的味道也很難再聞到了。

慕姐彎下了右腿,停靠在一旁的欄杆上時。廣告牌的鋼鐵架也剛剛架好,威風凜凜地樹在了路旁。公園裡,一個孕婦在老公的攙扶下,搖擺着走了過去。

慕姐的手指指向了那對幸福的夫妻,“我原本也擁有過那樣的幸福,愛我的男人,即將出生的孩子,但這些,都過去了,又都過不去了。”

“我以爲,像溫子慕那樣的女人,已經學會了將悲傷分娩掉,”蘇子曾沒有機會體驗做母親的滋味,在她長達十年的婚姻裡,最先的幾年,她因爲那次綁架體弱多病,等到身體調養好後,又開始醉心各類美容手術,身體體質也已經不再適合懷孕了。

“分娩悲傷?又是個全新的詞,子曾,你帶給我的驚訝,比所有人加在一起的還要多的多,”慕姐刻意忽略了那個被人遺忘了的名字。

“或許你更喜歡我叫你new,”蘇子曾坐了個彎膝提裙的致敬動作,偏偏她身上穿得是一件英倫風的大衣,這麼一個動作,反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你都知道了,真是個鬼機靈,”慕姐笑了出來,她的眼角,笑出來幾條細細的紋路,也許是因爲陽光,也許是因爲笑容,從了這個像玻璃人一樣脆弱的慕姐身上,蘇子曾又看到了那個讓人神往,高高在上的溫子慕,“還是叫我慕姐吧。”

“在巴黎時,我遇見了鮑琴女士,她託我問候,那個ysl女郎,”老熟人的問候,應該能激起人的一些情緒。

“還有人記得我?”慕姐雖然已經遠離了t型臺,但她深知時尚界的競爭比任何領域都要激烈,今年的款式過不了明年,十年前的模特,也早該消失在了記憶的煙塵裡。

“我還遇見了個叫林櫻的女孩,因爲你,她決心走上t型臺,”蘇子曾決定,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要介紹慕姐和林櫻認識。

“是麼?外界的精彩已經和我毫無干繫了,”慕姐站直了身子,太陽曬得她有些暈眩,該是時候回去了,太多的記憶,會將她席捲進了記憶的漩渦裡,難以再掙脫出來。

蘇子曾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慕姐在她的內心上,包裹了一層堅硬的殼,外人很難破開。

“您好!您是不是愛慕的那位?”怯怯的女聲和一陣停了下來的高跟鞋聲,一個打扮入時的女白領擋在了慕姐離去的腳步。

女白領手上捧着文件夾,一副匆匆外出辦事的樣子,她的臉上還帶着急行後留下的喘氣紅色,那雙眸子裡,閃動的是驚喜。

她是?蘇子曾回憶着,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光顧過“愛慕”的女顧客。蘇子曾只當過兩個月的導購,所以記憶有些模糊了。難得的是,慕姐也是一臉的茫然。

“你們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女白領撩起了長髮,簡單地綁在了而後,下巴在了陽光下,折出來個好看的弧度。

那個遭遇了家暴的第六區女人。蘇子曾和慕姐同時反應了過來。那個穿着禮服,用了脂粉遮擋了傷痕,絕望地離開了第六區的女人。

“就是我,”女白領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好像一隻展開了翅膀的黃鸝鳥,提早高飛在了冬日的天空下。

“我和那個男人離婚了,然後在第四區新建的一家辦公樓裡,找了份文秘的工作。現在有一個男人正在追求我,明年我就要結婚了,”女白領像是遇見了多年不見的老友,將發生在了她身旁的事,全都說了個夠。早前的落寞和絕望,早就一掃而空,她的世界已經遠離了灰暗。

“恭喜你,”慕姐淡淡地說着,那個女白領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雙手緊握慕姐,“謝謝您,您改變了我的一生。”

人的道路,原來會因爲一個偶然遇見的人,而完全變化了軌跡。

女白領的那陣幸福感,傳染給了慕姐和蘇子。看着女白領依依不捨離去的身影,慕姐久久不肯收回視線,半晌,她才說了一句:“是我該謝謝你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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