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拿起電話,轉眼熟練的撥了一個號碼,響了兩下對面人就接了。
“喂——夫人你找我?”
她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對那邊說:“tony,林赫出去了,你還跟着他加班嗎?”
“那當然不用加班……有事您儘管吩咐。”
“好。”林夫人也不和他客氣,保持着笑容說:“剛剛林赫告訴我,仇迅還在海景城,你能不能想辦法聯繫到她,告訴她,我想見一見她。”
“好,沒問題。”tony的聲音乾淨利落。
林夫人又問:“那你知道她現在大概在什麼地方嗎?”
“之前……林先生讓人安排向遠休假,想來他們應該在一起……”tony的語氣不確定,“其實這種讓休息,也是變相的炒魷魚了。公司不可能直接炒掉向遠,所以就讓他休假,等他自己提出辭職,算是給他一個面子。”
林夫人略奇怪,“向遠……就是葉霓以前的男朋友是嗎?怎麼讓他休假,這又是什麼事?我聽林赫說了他和仇迅的事情,是因爲這個讓他放假嗎?”
對面的tony頓時喊糟,原來林夫人不知道“酒店風雲”,但關係葉霓的面子,前男友“招妓嫖娼”不能提,可是不提,夫人見仇迅明顯準備趕人,這可爲難他了。他想了想說,“向遠和葉小姐早就沒關係了。四府拆遷之後,他們之前在公司的人也都陸續離開,他自己不太跟得上公司的經營理念,所以他一早也應該走。就是誰也不好意思說。”
林夫人說:“……其實你們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不過謝謝你告訴我。”林夫人一向好說話。
“應該的。那夫人,我先去找人。”tony掛上電話,到了十字路口,他看了一下指示牌,打了轉向燈,向着四府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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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赫按了電子鎖,推開門,一陣安靜襲來,他頓時放輕了動作。
寬闊的客廳,大理石地面從廚房那邊的窗口,折射出敞亮的光,明窗淨几,他輕輕合上門,“吧嗒”一聲輕響。
他低頭換鞋,看到門邊靠牆放着一雙皮鞋,裸色的高跟鞋,並排放着整整齊齊,乾淨的好像櫥窗裡在展示品。葉霓用的東西,總是乾淨異常,令人覺得她走路彷彿都腳搭在肩膀上,纖塵不染。
他輕輕脫了鞋,打開鞋櫃,第一排最高的位置放着一雙男士的,他熟練的拿下來,穿在腳上,順手把車鑰匙放進鞋櫃上的盤子裡。
屋裡始終無聲無息,門口的表上顯示10:38,葉霓顯然還沒起牀。
走到客廳,茶几上,堆滿了文件。他彎腰翻了一下,看出是幾分工程的造價單,林氏的,鬆了口氣。
繼續往臥室去,路過客衛的時候,順便洗了個手。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神色有些緊張,就多洗了幾秒鐘。
扯毛巾擦了手,又把毛巾摺好放回去,他往臥室去,一推門,窗簾都拉着,屋子裡一點光,從牆角的地燈裡折射出來,青白的落了一地,大牀上,葉霓背對門口,身上蓋着牀奶油色的薄被子。
他合上門,輕輕地走過去。看到牀邊位置寬闊,想坐下,又一想,望去梳妝檯。他走過去,發現梳妝椅上搭着葉霓的睡衣外罩,他輕輕放在牀上,把椅子搬到牀邊坐了下來。
手搭上被子,感受到下面真實的人,他覺得自己,微微鬆了一口氣。
側頭餘光一掃,牀頭櫃上放着半杯水,他伸手摸了摸,好像希望從那杯水,判斷出葉霓睡了多久。
手指挪到旁邊的一沓文件上,他拿過來,翻看着。
《林氏地產成本管理控制最新規範》
他翻到第一頁,公司加入三方質保之後,所有鋼筋,混凝土的使用,都有了新的標準。
翻去第二張,是一張表格,上面是成本控制限額的具體指標,售建比率,窗地比率,戶型贈送比率,會所面積,地下停車位的平均面積,在主體概念方面,都有了新的批示。
林赫又翻了一張,入戶門,防火門,都採用了新的標準。
中央空調,鋁合金門窗等等,從設計階段就嚴格制定出新標準,控制質量和成本。後面是採購階段的控制規範……非常詳細,最後是工程階段控制規範,從設計,採購,施工,全都有了新的參考標準。
林赫越看心越涼。這是臨終囑託型的。
翻到最後,是一堆覈查記錄表,用上這種表格,可以準確的做到權責分明。
他的手,緊緊攥上那沓紙,又覺得一股火氣無處發泄,她這是真的要鬧分家了,安排好,她就要走了的樣子。
林赫再也坐不住,他把東西放到一邊,上了牀,從後面抱上葉霓,“哪裡也不能去!”聲音有點賭氣。
葉霓睡的正香,被這樣不柔情的擁抱影響,朦朧轉醒。她轉身,感覺到是熟悉的人,眷戀安全,她就熟門熟路靠了過去。
林赫撐着手,感覺到她溫柔的鑽進自己懷裡,他心口的不安,擔憂,好像一秒間就煙消雲散,全都沒了,他又放輕了手,讓她枕着自己的左臂,輕輕地,慢慢地,又摟上她。
這一瞬,彷彿連空氣都溫柔了。
他低頭,輕輕地吻她的額頭。被子裡都是葉霓身上的香氣,他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蓋上,知道葉霓如果睜眼,一定又要兇他,穿着出門的衣服就敢上牀。他低頭,又去吻她的額頭,心裡的話,脫口輕聲而出:“家裡的事情,都是你說了算,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可是公司的事情,就是公司的事情。”
話一說完,感覺懷裡柔軟的人,彷彿一瞬間散發出冷氣來。他低頭,正對上葉霓在懷裡擡頭望着他,眼神,冰冷冷的。
他忙說:“你聽到了……我以爲你睡着了。”
葉霓說:“你覺得在公司和我吵的還不夠,現在準備換到牀上來和我吵嗎?”
“怎麼會。”林赫忙陪着小心,好好說,“我知道你心裡爲什麼委屈。我媽媽知道了,還說了我一頓。”
葉霓推開他,“別打岔。”
林赫抱的緊,又怎麼可能被推開,他笑着說:“你不知道,你人緣真是好,老岑他們一大早就到我家去了,告訴我千萬不能讓你走。說你這個大寶貝,如果離開公司,可就成了別的公司的助力。”
葉霓白了他一眼,轉身要去睡。
林赫忙伸手壓着她右肩,“這樣你就動不成了。”他洋洋得意,“你總是這樣,說話也是,兩句沒有說到你心上,就別想等第三次機會。你不這樣可以嗎,弄的人有時候壓力很大知不知道。”
葉霓看他半支着身子,說着輕描淡寫的話,表情半真半假,知道他多少還是害怕的。她抿了抿嘴,說:“那你來幹什麼?是要道歉還是要繼續吵架?”
語氣一本正經。
林赫被她這麼認真的選擇題逗笑了。
葉霓說:“原來是想吵架。我昨晚熬夜,本來火氣就在!”
林赫看她板着臉的樣子嚴肅,沒有化妝穿着睡衣的樣子,又偏偏是個甜蜜的女朋友。他低頭,狠狠在葉霓臉上親了一下說:“我知道你的委屈,你怕這次不處理她,以後有別的女人也來學樣是不是?我保證,真的不會有,這次是意外。”
“你說完了?”葉霓的聲音又冷下來。
林赫看出她的意思,忙晃了晃,商量的語氣說:“要不過幾年,等我找到合適接手的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當初答應仇萬年,和他女兒半分關係也沒有。你把他們倆這件事分開看可以嗎?”
葉霓使勁推開他,怒氣火山般衝上來,一下坐了起來,“你要去忠人之事是你的事情,不用告訴我。我的意思很明白,她敢惹我,就要承受代價,你不願意放棄你對別人的承諾,就放棄對我的好了。反正我還沒死,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林赫也怒了,“死呀死的,能隨便說嗎!”
葉霓冷冷地笑,她都是死過的人,怕什麼,反而更氣,說道:“死了活了不過是我自己的事情,這世上,誰也不能指望誰一輩子。”
“怎麼不能指望!”林赫也冷了聲,自從上次求婚她發了一次脾氣,說他那時候沒有想明白。這一年,他每做一件事,都是爲了兩個人的將來。在他看來,仇萬年的事情,簡直不值一提。
“你竟然爲了這麼小的事情,就否定咱們倆。”
葉霓聽出他語氣裡的失望,更加覺得失望,“你到現在還是不明白。”
林赫說:“到底是誰不明白?我再說一遍,別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咱們倆的時候,在家裡,你怎麼樣都可以。你讓我洗碗做飯,哪怕整晚揹着你讓你在我背上睡覺都可以,私事都聽你的!但是公司的事情,就是公司的事情!”
葉霓氣的無處發泄,伸手去推他,“你走,別上我的牀。我以後也不用你背了。”
林赫險些被推到地上,他反手一抓,卻拉上葉霓,翻身就壓住了她,好聲好氣地說,“你看在仇萬年人也不在了,臨終就這一點心願,我又答應了人家。有一點點同情心不行嗎?”
葉霓擡腳去踢他,“這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惹的,你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惹來的女人,讓她來羞辱我。現在還要我忍下這口氣,你想想,換做你是我,你會不會忍下這口氣。”
林赫被踢中,他有些訝異,葉霓真是氣瘋了,竟然還打人。果然人人都有脾氣,單看有沒有把人逼到那一步。
林赫死死壓着她,身上去卡着她的下巴,“聽我說,聽我說!”他等着葉霓安靜下來。
葉霓一動不能動,感到林赫壓的很矛盾,他既想實實的壓着她,好像又怕把她壓疼了,所以身子放輕一點,卻又怕她再踢,又再壓實。
葉霓感受到他身體的猶豫不決,林赫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她揉亂了,卻反而多了種凌亂的帥氣,她驀然轉開臉,臉紅了。
林赫看她莫名其妙錯開臉,白皙的脖頸,臉頰,微微泛紅,也想起來什麼,頭低下來,靠在她肩頭笑。心裡的不快,好像一下就霧散煙消了……
他柔聲靠在她耳邊說,“你一生氣,我就覺得世界末日。可是你一笑,我又覺得天都晴了——先前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是我不好,那這樣好嗎?我讓她簽署一份協議,離開海景城,明白告訴她,如果她敢再回來,我就找人把那公司轉出去。當給她一個教訓,你說的話,也作數了好不好。”
這裡是仇迅的家鄉,驅逐一個人離開家鄉,在林赫看來,已經是很重的懲罰。
葉霓復望向他,搖頭,“做人不能說話不算數,我說過要她失去庇護,而不是令她換一個地方,好吃好喝,衣食無憂。”
“你這話什麼意思?”林赫有些詫異,“難道你恨不能她衣食無繼,流落街頭。”
葉霓看着他說:“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二選一,要金葉脫離林氏?”她盯着林赫,一字一句的說,“我怕我再留在總公司,有一天,仇萬年這唯一的心血,連渣都沒有!林赫,今天我給你說句狠話。這種氣我一輩子沒有受過,爲一個男人,受這樣的輕視侮辱,用血也洗不掉!她敢來挑釁我,我就要她後半生想起來都瑟瑟發抖!”
林赫看着她,時間彷彿凝固下來。眼前的人,句句如刀,他忽然發現,以前那些所謂得罪葉霓的人,其實都沒有……真正得罪她。
偏偏是自己最不在意的這次,纔是觸到了她的底線。
這種,你惹我一下,我就讓你死無翻身之人的葉霓,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