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風聲鶴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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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夜晚並不寂靜,習習的夜風吹動樹梢,樹葉隨風而落,帶起一陣蕭瑟的沙沙聲,秋蟲在窗外輕啼,給這片蕭瑟增加了一絲悽清。
高佔羣在房中踱來踱去,秋野美紗和霍五的死讓他感覺危機重重,他已經在全城搜捕,駱駿和餘真真,即使這兩宗案子不是他們親手所爲,也必是由他們操控的。
那日龍華寺內所看到的女人身影必須不是巧合,餘真真就在他的身邊,伺機而動。
這時一名特務站在門口:“科長,您的電話,虹口司令部打來的。”
他吃了一驚,這麼晚了,日本人有什麼急事找他?
他不敢怠慢,連忙拿起電話,電話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略微有一些僵硬,這是一個精通漢語的日本人。
“高君,土肥原參謀官請您立刻來一趟。”
電話中所說的土肥原便是土肥原賢二,自從1938年後,負責籌建中國佔領區內統一的僞政權,並在上海設立了辦事機構——土肥原機關。他的得意門生秋野美紗便是他手下最爲得力的助手。1940年,他轉任軍事參謀官兼陸軍士官學校校長,前不久剛剛到達瀋陽,便得到秋野美紗被殺身亡的消息,唯恐上海有變,他馬不停蹄趕了回來。
高佔羣是知道他回來的消息的,他更是清楚,如今對於土肥原來說,當務之急並非是詳查殺害秋野美紗的兇手,而是馬上重整大局。避免因秋野美紗之死而造成的人心渙散及重要事情的擱淺。
當然,高佔羣非常希望藉着這個機會爬上去,雖說他是僞政府的紅人,但是要想在日本人手下謀得一席之地,憑他中國人的身份,是很難的,但是現在。放眼望去。除了他以外,沒有一個人能夠接替秋野美紗。
現在是晚上九點鐘,據他所得到的情報,土肥原應是今晚七點剛剛到達上海。僅僅兩個小時,土肥原便要召見他,這說明什麼?
一個可能那就是土肥原對秋野美紗的身邊人並不信任,他要緊急肅清;而第二個可能那就是要馬上選出一個接棒人,統領大局,而目前來看,第二個可能性要更高一些。
已是深夜,上海的街頭依然喧囂,日管區下的上海雖然比不上孤島內。但是在僞政府的粉飾下。也是一片歌舞聲平。
高佔羣坐在車廂內,冷冷的掃視着這塊他兩世生長的土地,他是孤兒,自幼被寺廟的和尚收養,長到十幾歲時便獨立出來闖天下。他雖是被和尚養大,但卻不進寺廟,對他來說,寺廟會讓他想起出身,想起一切的不平之事。
對於那個著名的二世祖駱駿,他是鄙夷的,對於靠雙拳打出一片天的龍滄海,他也是鄙夷的。在他內心深處,是一個早已扭曲的靈魂。
上一世他被妻子所累,很長時間受制於人,這一世他至今未婚,他不會再讓女人拖累。
當餘真真告訴他當年在他死後,妻兒的境遇時,他便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只能他負人,絕不讓人負他。
他這一行共有三輛車,他的座駕夾在中間,汽車駛出公共租界,向着虹口駛去。
忽然司機看着後車鏡說道:“科長,後面的車沒有跟上來。”
他和另外兩名保鏢齊向後看,透過路邊的路燈,可以清楚的看到,在他身後有幾輛汽車,卻唯獨沒有他的車。
“不好,前面的車也沒了!”
在他們的車前,斜次裡又出現了幾輛車,將他的車和前面保鏢的車完全隔開。
“有情況,掩護科長!”
車上的兩名保鏢立刻嚴陣以待,他則俯身趴在座位上。
然後事情卻出乎他們的意料,前面和後面的那幾輛陌生的車輛卻似乎對他們並不感興趣,只是不急不慢的開着,遇到岔路便拐彎了。
保鏢們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高佔羣從座位上坐起來,向後看了一眼,質疑道:“我們的另外兩輛車呢?”
保鏢們這纔想起來,剛纔圍着他們的那幾輛車已經走了,可是他們自己的車也消失了。
然而已經太晚了。
忽然一個人影從車頂上探下來,那是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一槍打碎了車窗玻璃,保鏢們馬上開槍反擊,誰也沒有想到,在車頂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兩個保鏢和司機被當場擊斃,而高佔羣卻只被用槍柄打暈!
當他醒過來時,看到他還在車上,坐在前面開車的是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而坐在他身邊的正用槍指着他的,正是駱駿。
不用說他也知道那個女子是誰了,餘真真!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他問道。
然後那兩個人卻沒有理他,而是自說自話。
駱駿道:“老婆,要不我來開車吧,我怕這小子給我催眠。”
餘真真格格嬌笑:“他敢給你催眠,我就一槍打爆他的頭。”
說着,她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拿着槍,頭都不回,衝着身後的高佔羣比劃了一下,做了個開槍的姿勢,然後又是一陣嬌笑。
“你開槍時小心點,別打到我,生完孩子以後你好像很久沒有練槍了。”
“胡說八道,我偷偷練時沒讓你發現。”
高佔羣咬緊牙關,聽着這對夫妻一唱一合,打情罵俏。
“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我已經在全城搜捕你們了,你們帶着我跑不遠的。”
餘真真笑得花枝亂顫:“當然是帶你去法租界英租界啊,你以爲我不敢去嗎?”
餘真真當然敢,高佔羣記得很清楚,想當年餘真真只不過爲了到英租界去做頭髮,帶着幾個核槍實彈的保鏢硬闖英租界,和租界巡警衝突後雙方開火,餘真真最終安然無恙。
“什麼全城搜捕,別忘了上海現在還不是完全被日本人佔領的,你就不要再做白日夢了,何況現在是晚上,哈哈哈。”
“是你們冒充司令部給我打的電話,對嗎?”
餘真真邊開車邊笑;“你真聰明,當然是啊。”
高佔羣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他忽然說道:“駱少帥,恭喜你娶到一個這麼能幹的太太,恐怕這個天底下,沒有比她更惡毒的女人了,你知道她手裡有多少人命,你每天和她睡在一起,不覺得害怕嗎?”
駱駿卻沒理她,而是對餘真真說:“老婆,他在看着我,我要不要把他招子廢了,不然我總是怕他會對我催眠。”
真真罵道:“這個混蛋,現在還要挑撥我們夫妻關係,老公,馬上到了,先不急着廢他。”
高佔羣一驚,這才發現,汽車已經停在一個碼頭。
“來人啊,救命啊!”他剛一被推下車,便聲嘶力竭的大喊着。
駱駿也笑了:“真是個膿包,告訴你,這裡不會有人來救你。”
這是一條貨船,他一進船艙,便看到裡面還有幾個人。
“幫主,夫人,一路上可還順利?”
駱駿點頭:“輕而易舉。”
那幾個人一眼認出高佔羣,立刻喊道:“高羣,你個敗類,這幾年你害了多少人。”
駱駿一揮手,示意他們不要激動,他知道高佔羣的本事。
“讓夫人處理。”
餘真真走過去,直視着高佔羣的眼睛:“你不是一直想知道1943年以後的事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她環顧四周,目光在船艙內每個人的臉上掃過,這才說道:“1944年姓汪的死了,美國和蘇聯先後向日本宣戰,1945年八月,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1948年七名甲級戰犯在日本池袋被處以絞刑,其中包括東條英機和你的老闆土肥原賢二,而土肥原賢二更是第一個登上絞刑架的。在這之後,中國沒有帝制,沒有侵略,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
高佔羣面如死灰,他竟然押錯寶了,他恨恨的看着餘真真:“你口口聲聲罵我是漢奸,殊不知當日你如果告訴我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本可以不用做漢奸的。”
餘真真冷笑:“你會嗎?你兩世爲人都不知悔悟,你在重遇到我之前,你冒充貝爾瑪長期潛伏,早就做了漢奸,不是嗎?你心中根本沒有絲毫廉恥,你只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
那一夜,蘇州河水浪滔天,上海灘風聲鶴唳。
幾天後,一具屍體被人發現,有人認出,那正是風噪一時的大漢奸高佔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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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一:孤島時期,存在時間是從1937年11月上海淪陷至1941年12月珍珠港事變日軍侵入上海租界爲止。這時期的租界,四面都是日軍侵佔的淪陷區,僅租界內是日軍勢力未到而英法等國控制的地方,故稱“孤島”。
備註二:1908年,美國製造商和發明家h?p?馬克沁(與發明重機槍的h?s?馬克沁不是同一人)發明了世界上第一個槍用消聲器,微聲槍由此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