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明睿已經應召回京,但對於鄭芝龍的招安一事仍然在進行,熊文燦依舊熱衷於此。
不過,除了熊文燦以外,誰都看得出來,無論是朱由校還是鄭芝龍都已經沒了耐心在這談判桌上去解決海貿權益問題。
或許,只要一終止談判,就是戰爭的開始。
而這鄭芝龍現在還沒有徹底與朝廷撕開臉,因而依舊在泉州府與熊文燦虛以委蛇,但背地裡的開戰準備也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
“告訴佛郎機的布爾羅,我們所購三百門火炮必須於十九日之前送達,否則我們將購買紅番鬼的火炮,到時候他們別後悔!”
鄭芝龍現在爲了與朝廷他日能一決雌雄,也幾乎掏出了全部的家底準備在佛郎機人的手裡購置一批更先進的火炮。
畢竟,鄭芝龍和其他鄭氏海盜都知道,上一次在琉球海域附近的失敗很大的原因就是火炮不及朝廷的火炮。
除此之外,鄭芝龍還準備再從佛郎機人手裡購置一批性能較好的軟帆船,在他看來,佛郎機人和紅番鬼能從歐羅巴遠洋航行到這裡,跟其帆船的優良性是不無關係的。
不過,這些西洋人也忌憚鄭氏海盜在南洋的勢力,並不願意讓鄭氏海盜太過於強大,以致於染指他們所控制的南洋與印度洋一帶。
所以,現在無論是佛郎機人還是紅番鬼對鄭氏海盜都實行的是技術封鎖。
但現在隨着大明朝廷開始介入海洋話語權的爭奪,且在琉球海戰以後,這些西洋番們也開始意識到了這個古老帝國的威脅,並與鄭氏海盜的關係開始由冷淡變得溫暖起來。
在是否介意大明朝廷介入這片海洋空間,並打破現有的平衡而重新打破海洋秩序,這些西洋番與鄭氏海盜的立場是一致的。
就是堅決阻止讓那個曾經馳名於整個西太平洋的大明帝國重新進入海洋世界!
“大哥,最近兩廣總督商周祚給香山縣令下達了指示,並命香山縣令蕭和貴照會在澳門西洋番各國,讓他們限期離開澳門,或去兩廣總督府衙門登記,重新申請合法居住權,但這個合法居住權的代價是西洋各國需向兩廣總督衙門報備所經營的商品種類以及規模,朝廷將根據其規模與品類進行徵稅,否則將視其爲非法經營,嚴重者將以侵犯大明權益罪處置!”
“而這些西洋番不願意交這一筆畢竟昂貴的錢,而且還是長期繳納,這讓他們很不情願!除此之外,一旦去兩廣總督府報備,他們很多東西就沒辦法再繼續在大明銷售,比如鴉片,但西洋各國的商人們又想繼續待在澳門,也還想繼續在大明賺錢,所有他們懇請我們幫忙,似乎聯合起來給大明朝廷施壓,尤其是給兩廣總督府施壓!”
“另外,他們在得知你正在與朝廷談判時,就建議我們是否可以向朝廷建議,將澳門直接給他們!”
鄭鴻逵是鄭芝龍麾下最得力的人之一,其人通達各國語言,算是鄭氏海盜中師爺類的人物,在原本歷史軌跡中就成爲鄭成功後來的得力助手。
而在此時,則也是他負責與西洋各國聯絡,鄭芝龍聽後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問向其三弟鄭芝豹:“朝廷新建的南海艦隊現在已經行進到哪兒了?”
“已經行進到舟山一帶,大哥,我們是否進行攔截,阻止其去南洋”,鄭芝豹問道。
鄭芝龍則搖了搖頭,道:“不必如此,上一次我們是低估了朝廷的實力,以爲教訓一下就可以讓朝廷乖乖的聽從我們的擺佈,卻沒想到這朝廷也是有備而來,使得我們還陷於被動,現在我們若再這樣做,將很可能直接挑起戰端,這樣很難保證最終結局如何;我素來是不願意打無把握之仗的,這次也一樣,更何況這朝廷還佔着大義的名頭,我們就更不能冒然主動挑起戰端了,所以,現在我們還不能與朝廷撕開臉面,先放他們過去,反正瓊州一帶也不是我們的地盤,讓李魁奇和澳門的那般西洋番愁去!”
說着,鄭芝龍又問道:“南海艦隊的總兵官是誰?”
“正是顧三麻子,就是他俘虜了二哥!”鄭芝豹不由得咬牙切齒地道。
鄭鴻逵則也不由得笑將起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個昔日不過是個靠跟在我們屁股後面討飯吃的傢伙現在倒是混得有模有樣了,一不小心就當上了總兵官,而朝廷現在的意思卻是隻讓大哥你當個實職遊擊,如此一來,好像比這傢伙的官職還小得多。”
鄭芝龍聽此不由得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人家朱由校是說明了,我要想爲朝廷效力只能當個遊擊,若想告老歸鄉,可以直接授予侯爵,森兒也能直接入皇家軍事學堂,說日後當總兵官也是肯定的,你看看人家這算盤打得多精,想要高官厚祿就得交出兵權!”
鄭芝龍說着又道:“也不能讓這顧三麻子太得意,鄭芝豹你帶上你的人去接一下這顧三麻子,護送他一段路程,讓顧三麻子這趟路不能走得太容易,同時讓朝廷也看看,我鄭家還沒有倒,別以爲毀了我們幾十條船,我們鄭家就能任由他欺負似的。”
說着,鄭芝龍又對鄭鴻逵吩咐道:“告訴那些西洋人,我可以幫他們爭取澳門的管理權,甚至可以幫他們打下澳門,但他們必須提供給我們五十條軟帆巨船和兩百門佛郎機火炮。”
鄭芝龍沒想過什麼民族大義和國家利益,雖說是隻不過是個海盜頭子,卻很輕描淡寫的就把澳門賣了出去,就爲了換幾十條船和火炮。
而西洋番在得知鄭芝龍卻是歡喜得很,並果斷的答應了鄭芝龍的要求,對於鄭芝龍而言,澳門或許算不得什麼,但對於西洋番而言,卻是連接南洋與印度洋的一個重要戰略樞紐地。
……
不過,朱由校在通過錦衣衛得知鄭芝龍已經將自己的澳門給賣給西洋番卻是不由得龍顏大怒:“好個鄭芝龍,朕的江山什麼時候輪到他來指手畫腳了,澳門乃我大明之領地,什麼時候他說給西洋番就給西洋番,真是無恥!傳旨,將鄭芝龍這種賣國行徑公之於衆,並給兩廣總督商周祚文,着兩廣總督府親自照會西洋各國商人,澳門乃大明之固有領地,而大明斷無割地之議,並拒絕承認任何個人與集體的賣國行徑!”
朱由校再明旨指示兩廣總督商周祚外也傳旨給南海艦隊總兵官顧三麻子要密切配合商周祚行動,務必確保廣州府一帶的防務安全和澳門主權。
同時,朱由校還給這兩人密旨,若澳門有失,將以兩人之頭顱血大明之恥辱。
商周祚聽聞後自然不敢怠慢,便親自帶着其總督衙門的標兵往香山縣衙而來,香山知縣蕭和貴聽聞後忙於十里外相迎。
但商周祚一見他並未給他好臉色,而是直接責問道:“蕭知縣,本官三令五申,讓你照會澳門的各西洋番來本督衙門重新辦理居住權,否則將直接驅除出境,如今卻未有一個來肇慶註冊,這是爲何?”
“不敢相瞞制臺大人,這些西洋番已經全部出境,因而就沒有前來肇慶”,香山知縣蕭和貴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
而商周祚對此卻是感到大爲驚愕,澳門雖小但其對西洋番的重要性,他還是知道的,他還真不相信這些西洋番就真這麼聽話的離開澳門,而且他也知道當今聖上的意思可不是真的想把這些西洋番全部攆走,而是想重申大明對澳門的主權,並從這些西洋番身上撈錢收稅,所以他並不相信這蕭和貴所言。
“蕭和貴呀蕭和貴,也不知道你這傢伙收了那些西洋人多少錢,竟敢把本官當三歲小孩”,商周祚按照冷笑了幾句,也沒拆穿這蕭知縣,而是直接朝身後喊了一聲:“劉副將!”
“末將在!”一頗爲壯碩的武將走了過來。
“既然蕭知縣說澳門的西洋番已經出境,本官就命你帶三千兵接防澳門!”商周祚剛這麼一說,香山知縣蕭和貴想也沒想就立即回道:“不可呀,制臺大人!”
“有何不可”,商周祚淡淡問了一句。
“制臺容稟,下官剛纔所言想必制臺大人理解有誤,西洋番大都離境了,但一些已歸順我大明成爲我大明子民的西洋番未有離境,另外,他們其中幾個是澳門鎮的里正,且也繳納錢糧賦稅,所以”,蕭和貴還沒說完,商周祚就先回答道:“所以本官就不能攆走他們了是嗎,好你個蕭和貴,這些西洋番是如何成了我大明子民,本官如何不知!”
“這……黃冊登記本就是下官職責,何須您親自來”,蕭和貴戰戰兢兢地回了一句,但卻噎得商周祚半晌說不出話來。
商周祚自然看得出這蕭和貴肯定是在幫着這些西洋番,只是商周祚不知道這些西洋番到底給了這蕭和貴多少好處竟然讓他一個小小知縣也敢跟自己跟朝廷作對。
不過,商周祚也並沒有因此善罷甘休,便道:“無論這些西洋番現在哪國子民,本官作爲兩廣總督,有權調度兩廣軍務,澳門乃我大明之領地,隸屬於兩廣,乃本官管轄之地!本官有權加強其地防務,劉副將!持本官之令,立即奔赴澳門,近來海盜活動猖獗,要對澳門嚴格管制,外來閒雜人等一律驅除出境,拒不出境的直接緝拿回兩廣總督衙門!”
香山知縣蕭和貴微微一愣,也不知道該如何阻止商周祚的行爲,一時也只得忙遣人先抄近路去告知澳門的西洋番,並建議這些西洋番先行撤離。
……
而蕭和貴不知道的是,澳門的西洋番也已經做好了應對之策。
因爲這些西洋番已經答應了鄭芝龍的條件,再以三十條軟帆巨船和兩百門大炮的代價下成功的獲得了鄭芝龍對他們佔據澳門的支持。
而鄭芝龍也答應他們盡出鄭氏海盜一半的力量與他們一起進入珠江三角洲,直接兵臨廣州府以要挾兩廣總督商周祚做出讓步。
也因此,就在商周祚接到朱由校旨意並直接越過香山縣,讓其部下劉副將直接先進駐澳門時,就見廣州府知府釋達開的人着急忙慌的跑了來:“制臺大人,大事不好,廣州城外突然出現數百艘海盜和西洋番的戰船,其中數百門巨炮對準廣州府城,知府老爺遣小的來立即告知制臺大人,還請制臺大人立即稟報朝廷,定奪禦敵良策!”
商周祚沉吟了片刻,也沒有因此表現出慌張之色,而是問着來人道:“可知其詳數,敵人是否已經攻城?”
這人搖了搖頭道:“沒有。”
“那慌什麼!犯我國門者,驅除即可,何必怕其豺狼臨門乎!”商周祚呵斥了一聲,還不由得拽了一句文,然後命道:“傳令給你們老爺,讓他加強城防,若是敵人真的攻擊,務必死守,本官會立即調兵前來救援,另外讓他也不必慌張,朝廷的南海艦隊本就要來兩廣,到時候何懼這些宵小之徒,以本官看,他們多半是虛張聲勢恐嚇而已。”
商周祚話說這麼說,但也不敢真的掉以輕心,並只得讓人追回劉副將讓他前去支援廣州府,而他在將呈遞內閣的加急奏疏寫好後也騎馬往廣州府趕來。
正如商周祚所料,鄭芝龍和這些西洋番兵臨廣州府的確只是想恫嚇一下大明朝廷,按照他們的預想,就是想嚇破這個兩廣總督商周祚的膽子,並進而通過商周祚的言辭嚇到朱由校。
“這個商周祚不過是個提不起三尺劍的書生,我就不相信他見到這陣勢就真不膽寒,即便他膽寒,我就不相信這整個兩廣的官員們不會害怕,至少也得讓他們和京城裡的朱由校知道我們並不是好欺負的!要想在澳門設衙門收稅那也得問問我們答應不答應!”
鄭芝龍笑說了一句後,一旁的佛郎機人圖裡亞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並用蹩腳的閩南話道:“鄭先生,要不我打進廣州府試試,聽說你們財富遍地都是,要不我們進去搶掠一分,到時候你我各分一半,如何?”
“得了吧,圖裡亞,廣州城好打,但老虎的屁股不好摸了,嚇嚇就夠了,這樣彼此也都有個後路!”
鄭芝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