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縣位於隴南,在大明屬於陝西承宣布政使司。
祁彪佳因爲反對朱由校視理學爲末等,拔高雜學及工匠地位而被流放到這裡進行下鄉改造。
作爲從小在江南紹興名門長大的他一開始並不適應這西北的風沙,但現在卻已然若當地秦人,甚至還能吼幾句秦腔。
這些曾經聞名遐邇的江南才子們來此地不是來享受生活的,所以按照朱由校的旨意,朝廷並不給他們給予什麼豐厚的待遇,除了等同於廩生的特別補貼外就只有十畝官田供他們耕作,以體驗農家之辛苦。
所以,現在的祁彪佳就是一個大明版的鄉村教師,與現在的鄉村支教老師不同,他們不是自願來的,而是被強迫來的。
不過,這日子一久,在當地百姓淳樸的品德和對知識文化的渴望與尊重下,他們也開始愛上了這裡,因爲他們在這裡很容易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在江南越來越多的讀書人開始因爲朝廷的引導而逐漸遠離理學,開始追求各種奇談怪論時,這裡的人至少還能接受自己的經學,並使得自己能將自己的學問傳遞下去。
夕陽西下,卷着褲腿的祁彪佳很賣力的揮着鋤頭在僅有三寸厚薄土上翻土,他打算在這片半沙半土的沙土地裡種上最近已經大爲普及的馬鈴薯。
要不然,他全家今年就得同年初一樣,到了春天無粒可收時,就只能舉家食粥。
呼哧一聲,缺了一角的鋤頭在祁彪佳的揮舞下,猛的扎進了土地中,累的祁彪佳不由得呼出了一口氣,額頭已經微微見汗,但如果對比兩年前的他會現,這個昔日弱不禁風的江南小生已經有了點腱子肉,連帶着卷着褲腿的小腿也結實了不少,赤腳踩在地上硬是紋絲不動,穩穩當當。
而其妻子,即作爲晚明有名的女詩人商景蘭則是荊釵布裙,手裡拿着個小月鋤在祁彪佳已經翻好的沙土上點着小坑。
這些小坑就是就是拿來栽種馬鈴薯的,馬鈴薯是塊莖無性生殖,因而其繁殖力很強,也很容易栽種,也就特部適合祁彪佳這種半農半士大夫的家庭耕種。
祁彪佳和商景蘭之女祁德瓊此時已有六歲,也不過是總角小丫頭,但看上去也算是乖巧可人。
祁德瓊則跟在自己母親後面,手裡挎着一個菜籃子,菜籃子裡放着剛剛夠鋪滿菜籃子的馬鈴薯塊莖。
菜籃子是祁彪佳自己請教當地的老農編的,編的有些稀疏難看,但裝馬鈴薯卻是勉強可以。
祁德瓊很小心的將兩三塊馬鈴薯塊莖丟進其母親商景蘭挖好的小坑裡,然後等着自己母親重新培土掩好。
而由於這些馬鈴薯塊莖都是好不容易從縣丞那裡要來的,所以商景蘭不敢浪費,因而囑咐着自己的大女兒別丟多了,一個坑裡只能放兩個大的或者三個小的。
祁德瓊很懂事,但內心裡已經感到有些酸酸的,幾年前在老家紹興,她還能躺在奶孃的懷裡撒嬌,但現在自己卻不得不跟着自己的父母一起幹活。
而自己那位奶孃也因爲自己父親不諳農事而不得不承擔其主要的農活,比如小麥的播種這種有技術含量的農活。
祁理孫是祁彪佳的次子,現在也不過是兩歲,因爲唯一跟着一起來西北的奶孃帶着大兒子在數裡外幹農活,所以就睡能照顧他,便乾脆將他放在了田埂邊做好。
祁理孫很懂事,肥肥的小手扣着地上的土,也不哭也不鬧,只是看見一旁種在壟地旁邊且還未成熟的甜瓜忍不住去摘,但一不小心卻直接滾在了地上。
祁理孫微微一愣,就自己爬了起來,見自己父母沒有現自己剛纔摔了,就不由得咯咯直笑起來。
這裡,商景蘭的確沒注意到自己的小兒子如此頑皮,她現在正一邊挖坑一邊對祁彪佳說道:“虎子哥,種完這一地馬鈴薯,我就得帶着德瓊去兩廣了,你可得好好帶屋裡這兩個孩子,另外,抽時間找個郎中給媽媽(奶孃)看看病,前些日子,她老喊腿軟,屋裡可不能離開她。”
商景蘭現在已經基本上算是農婦了,因而與祁彪佳之間也沒再以老爺奴家相稱,更何況兩人本就是青梅竹馬,金童玉女,私底下也就沒有這些尊卑。
而商景蘭所說的父親大人就是現任兩廣總督商周祚。
商周祚與自己女婿祁彪佳不同,其人因父親早逝而年少歷經了不少磨難,因而性格比較務實,以致於考中進士後也算是實幹派官員。
朱由校也就沒有因爲其女婿祁彪佳的大不敬而遷怒於他,商周祚也不敢因爲自己女婿被放隴南而有半句怨言,甚至不敢接濟也不敢以自己的權勢去給當地的官員打招呼,讓他們照顧一下祁彪佳。
但因不日就是商周祚之壽誕,所以商景蘭不得不回一趟孃家省親。
而祁彪佳現在還算是戴罪之人,按照旨意是不能離開這秦安縣的,除非有皇帝特旨,別說是其岳父大壽,就是父母走了也得報由內閣,再由內閣呈遞給朱由校批准。
因此,商景蘭也只得自己一人帶着年齡稍大的大女兒回孃家。
祁彪佳眼神中略略有些不捨,想起當年在山陰縣蘭園與自己岳父爐邊暢談場景不由得更是潸然淚下,最後忙又掩飾住道:“我的學生逄增慧考中了陝西鄉試的第六名亞元,算是可以衝一衝今科會試金榜的,我讓他拿着我的名帖先去綏定找王思任再討教討教時文,然後再去京城,你和他一道去,一路上也有個照應,到時候你再從四川敘慶坐船南下去兩廣,一路小心爲是。”
“放心便是,如今天下安定,不比往年盜賊蜂起,只要過了這秦嶺,到了四川也就平坦多了,倒是出川甚難,好在能坐船,也算是回了趟老家,畢竟多年沒回過江南,沒坐過船了。”
商景蘭這麼一說,祁彪佳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也是啊,也算是一衣帶水,替岳父大人拜壽完後你也不必着急回來,先回趟紹興,估計那時也快到明年清明瞭,替我掃掃墓吧,我這個不孝子這輩子是估計不能了。”
商景蘭點了點頭,就應了一聲。
而祁彪佳依舊不由得囑咐道:“近日聽縣尊說,南邊並不太平,鄭氏海盜依舊不老實,雖說兩廣不是海盜集中之地,但你也得小心纔是,讓岳父大人也小心。”
但祁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