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過巽地風雷劫之後,風雷島上滿目瘡痍,原本就被乾天純陽之火煉成朽灰,後面又被巽地風雷一番肆虐,整個風雷島都被半毀。
索性三重天劫已過去兩波,這第三次天魔之災,應在當晚子夜。除了當事的人冥心靜慮,神與天合,無法抵禦。峨眉派的人自是愛莫能助,除了防範別的邪魔而外,惟盼三仙早時開洞出臨而已。
司徒平夫妻三人見了這般駭人聲勢會驚心悸魄,就連寶相夫人早參玄悟、劫後重生、備歷艱苦磨鍊、深明造化消長之機的人,也覺天威不測,危機頃刻。一有不慎,不特自己身體元神化爲齏粉,連愛婿愛女也難保不受重傷。
司徒夫婦三人暗中各自慶幸,三劫已去其二,只須捱過天魔之劫,便算大功告成。因爲前兩關剛過,最後一關陰柔而險毒異常,心神稍一收攝不住,便被邪侵魔害,越發不敢大意,謹慎靜候。
這時,崖前一片山地連受真火風雷重劫,除了司徒平四人存身的所在約周圍五六畝方圓,因有陣法寶光罩護,巍然獨峙外,其他俱已陷成沙海巨坑,月光之下,又是一番悽慘荒涼境界。
此時,司徒平懷中的寶相夫人忽然睜開雙目,對司徒平夫婦三人說道:“我的三重天劫,就以末一災最爲難過。天魔有形無質,而含天地陰陽消長妙用,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這天魔已是兇險已極,但是這次得綠袍老祖之助,我已參悟出更上一層功果,恐怕那天魔劫還有變數,恐怕不止來得天魔,甚至連無形無相的域外天魔都會降臨。此時吉凶,已非道力所能預測,雖有幸免之機,而險兆尤多,但看天心能否鑑憐而已。”說罷,三人因爲不能答言,只是潛心默會。
因爲時辰快到,連心中悲急都不敢。只管平息靜慮,運氣調元,使返光內瑩,靈元外吐,以待天魔來降。不提。
忽聽四外怪聲大作,時如蟲鳴,時如鳥語,時如兒啼,時如鬼嘯,時如最切近的人在喚自己的名字。其聲時遠時近,萬籟雜呈,低昂不一,入耳異常清脆。
不知怎的,以司徒平夫妻三人都是修道多年、久經險難的,聽了這種怪聲,兀自覺得心旌搖搖,入耳驚悸,幾乎脫口應聲。幸有乙休和寶相夫人等事前再三囑咐,萬一聞聲,便知天魔已臨,連忙潛心默慮,鎮攝元神。
三人正自震懾元神,使心不動搖。忽然東北角上頓發巨響,驚天震地,恍如萬馬千軍殺至。一會兒又如雷鳴風吼,山崩海嘯,和那二次巽地風雷來時一樣。雖然只有虛聲,並無實跡,聲勢也甚驚人,驚心動魄。
那東南角上卻起了一陣靡靡之音。起初還是輕吹細打,樂韻悠揚。一會兒百樂競奏,繁聲匯呈,濃豔妖柔,蕩人心志。
還未待聲息停歇,那西南角上同時卻起了一片哀聲,先是一陣如喪考妣的悲哭過去,接着萬衆怒號起來。恍如孤軍危城,田橫絕島,眼看大敵當前,強仇壓境,矢盡糧空,又不甘降賊事仇,抱着必死之心,在那裡痛地呼天,音聲悲忿。
響有一會兒,衆聲由昂轉低,變成一片悲怨之聲。時如離人思婦,所思不見,窮途天涯,觸景生悲;時如暴君在上,苛吏嚴刑,怨苦莫訴,宛轉哀鳴,皮盡肉枯,呻吟求死。這幾種音聲雖然激昂悲壯,而疾痛慘怛,各有不同,但俱是一般的悽楚哀號。尤其那萬衆小民疾苦之聲,聽了酸心腐脾,令人腸斷。
下面三人方自慶幸無恙,忽見繽紛花雨自天而下,隨着雲幛羽葆中簇擁着許多散花天女,自持舞器,翩躚而來,直達三人坐處前面,舞了一陣,忽然不見。
接着又是羣相雜呈,包羅萬象,真使人見了目迷五色,眼花繚亂。元神不比人身,三人看到那至淫極穢之處,司徒平眉頭緊皺,紫玲道心堅定,視若無睹;寒萼到底道力淺薄了一些,不過司徒平的冰魄元珠其性極寒,最是能凝神定心,冷月銀輝照耀之下,寒萼也守住了心神。
見那聲色無效,那天魔似乎技窮。正在此時,三人鼻端忽聞異味。時如到了芝蘭之室,清香襲腦,溫馨蕩魄;時如入了鮑魚之肆,腥氣撲鼻,惡臭燻人。所有天地間各種美氣惡息,次第襲來。最難聞的是一股暖香之中,雜以極難聞的臊羶之味,令人聞了頭暈心煩,作惡欲嘔。
三人只得反神內覺,強自支持。霎時鼻端去了侵擾,口中異味忽生,酸甜苦辣鹹淡澀麻,各種千奇百怪的味道,一一生自口內,無不極情盡致,哪一樣都能令身受者感覺到百般難受,一時也說之不盡。
等到口中受完了罪,身上又起了諸般朕兆:或痛、或癢、或酸、或麻。時如春困初回,懶洋洋情思昏昏;時如刮骨裂膚,痛徹心肺。這場魔難,因爲是己躬身受,比較以前諸苦更加厲害,千般痛癢痠麻,好容易才得耐過。
忽然情緒如潮,齊涌上來,意馬心猿,怎麼也按捺不住。以前的,未來的,出乎料想之外的,一切富貴貧賤、快樂苦厄、鬼怪神仙、六慾七情、無量雜想,全都一一襲來。此念甫息,他念又生。越想靜,越不能靜;越求不動,卻偏要動。
連紫玲姊妹修道多年,竟不能澄神遏慮,返照空明。眼看姊妹二人一個不如一個。首先寒萼一個失着,心中把握不住,空中元神一失,散了主宰,眼看就要消散。
司徒平似有所覺,忽然把手一指,頂上微微旋轉的溫玉蓮花忽然飛起,灑落一蓬紫氣,那紫氣彷彿是天魔剋星,須臾間就令天魔幻象消散大半。
溫玉蓮花灑落一片陽和紫氣,落到寒萼與紫玲身上。直如‘分開頂陽八瓣骨,傾下一桶雪水來’。令兩人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身上一切感覺,身中的聲、色、嗅、味、觸等感覺如潮水退卻。
正在此時,那涌來的天魔似乎受到什麼刺激,忽然狂暴起來,原本無形無質的天魔忽然帶起陣陣陰風。不知從哪來的一片烏雲,將如水月色遮掩起來。
釣鰲磯那邊的看得分明,只見四周陰風怒號,天色因被烏雲遮蔽,月色也都小時不見。衆人俱都運轉慧目仔細觀看,只看道滾滾暗影在半空飄來蕩去,彷彿海中的魚兒一般。
峨眉派一衆人只看得頭皮發麻,因爲虛空中密密麻麻的都是化成暗影一般的天魔,休說是峨眉一衆,便是司徒平那邊也感覺到不好。
司徒平懷中的寶相夫人也似乎有所感覺,睜開雙目略略一掃,便發現了虛空中密密麻麻彷彿游魚般飄蕩不止的天魔。
連寶相夫人也感覺道不對勁了,無他,因爲天魔實在是太多了,但只寶相夫人略略一掃,便感覺這天魔不下數萬,甚至這些天魔還在不斷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