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興泉垂着頭坐在客車的最後一排位置上,不時的擡起頭往前面坐着的身影上掃一眼,坐在他這個位置,只能看到李秀英的半個側身,李秀英又看着窗外,最後周興泉連半張側臉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梳着兩條大辮子的後腦勺。
周興泉又低下頭,斯文的臉上有些一抹失落又帶着一抹不甘心,明明他已經勸動了,爲什麼到最後李秀英還是不同意跟他走,到底他下車的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已經下定決心跟他私奔的李秀英反悔了?
市裡到村裡的路要坐兩個多小時的客車,周興泉費勁腦汁也沒有想出到底因爲什麼,就已經到村口了。
下了車,周興泉一臉失落的看向李秀英,“秀英.”
李秀英神情裡透着疏遠,“你有事嗎?”
周興泉搖了搖頭,明明是失落的臉,卻擠出一抹笑來,“秀英,日後不管你有什麼事情,我還會像以前那樣幫助你。”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抹笑是強擠出來的。
何況是這樣的承諾,任如個女子聽了都會感動吧?
李秀英卻是心下冷笑。
這樣的心思,她上輩子那般的愚蠢,又怎麼可能看得明白呢,也難怪會被騙。
好在,一切可以重來,她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想也沒想,她便直接開口拒絕道,“我已經成了家,咱們倆還是不要走的太近,村裡的人本來就愛講事非,張建平做的怎麼不好,我不能用同樣的辦法去反抗。那樣只是糟踐自己。”
周興泉的神色一呆,眼裡還有幾絲的慌亂,聲音也沒有先前沉穩,“秀……秀英,你……”
不過馬上週興泉就做出一副受一個人獨承受下最疼苦的事情一般,臉上的笑容又恢復平常,“你說的對,是我沒有想到這些,只以爲帶着你離開這裡就會給你幸福。”
李秀英卻懶得看他這副虛僞的樣子,“你理解我就好。”
說完,轉身就走。
語氣和態度上的敷衍,就明晃晃的表達了出來。
李秀英也希望周興華能明白,日後也少來糾纏她。
人走到了村頭的小橋,李秀英才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慢慢的跟上來,不用回頭看也能知道周興泉先前臉上是什麼樣的神情。
試問就是換成她自己,前一刻還要與你私奔的人,下一刻卻突然之間就換了一張臉,誰都會驚呀想不明白。
不過以周興泉這種虛僞又有些自負的人,還應該有很多的不甘吧?
不知道爲什麼?
這一世已經算是活的第二輩子了,李秀英覺得頭一次有這麼痛快的時候。
沒嫁人時,家裡的好事好東西都是妹妹的,嫁人之後她就是張家的奴隸,她一直卑微的活着,就像一頭永遠不會擡頭的老黃牛,直到累死,所有人都會覺得那是她該做的。
可是就在剛剛,她讓自負的周興泉突然間有了不甘和沒有辦法,就覺得自己已經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以後的第一步,她都要讓自己學的痛快。
李秀英他們這村子很偏僻,村裡的人口也不多,只有一百五十六戶,有幾大姓氏佔了近一百戶人家,所以說這村裡只要細扯一下,家家都能算得上是親戚。
李家住在村西頭,而張家住在村東頭。
村裡的人極少出門,客車更是很少往這邊來,除非是有村裡的人進城了。
李秀英他們是從村口的西邊一的客車,村裡有些好事的就看到了。
王翠花推開門探出半個身子,對着走到家柵欄外面喊道,“英子,你不是去市裡了嗎?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開
這正是李秀英的母親。
“去市裡咋了?誰去市裡還得在那裡住一天咋地才能回來啊?”李秀英一聽母親問這話,心裡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上輩子她是個心思不活的,腦子反應慢的,有些事看不明白。
可是如今重活一輩子,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上輩子遭遇的悲慘讓她重活過來什麼事都通看得透了。
母親這話一聽就不對,這閨女出門都只有盼着回來的,哪裡有看到人回來還覺得不對的?
要說這裡沒有啥事,她都不相信。
可到底是自己的親人,有些事即便是想明白了,李秀英也不想去再深想,她怕想多了自己難受。
王翠花也不過四十歲,畢竟農村的婦女總要上地幹活,風吹雨打的,看着比實際年歲要大些,眉心有個‘川’字,看着就知道是個容易生氣,性格又較爲急燥的人,被女兒頂了一句嘴,人就從屋裡走了出來。
李家住的是三間泥草房,門是搭在三間房的中間,王翠花剪的扣頭(學生頭沒有劉海,前後一樣長短中分,分別別在耳後,用別針別整齊了。),身上穿着件藍色紅白小格的棉襖,下身是同樣的花布做的大棉褲。
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喊道,“英子,你站住。”
聲音有些沙啞,就像公鴨嗓子一樣,不過喊出來的聲音卻是很大。
李秀英停了下來,在她身後的周興泉離她有十米,王翠花一喊出聲之後,他的步子也放慢下來。
等王翠花到了柵欄門口,正好與周興泉碰到,王翠花笑道,“周老師這是去市裡了?還是剛從鎮上回來?”
有時村裡的人去鎮裡了,也會搭從市裡回來的客車回村裡。
周興泉禮貌而又客氣道,“剛去鎮裡回來,嬸子這是要做晚飯了吧?”
王翠花點了點頭,眼睛上下打量了周興泉一眼,就不再看他,把視線調到女兒那邊,“你帶個包袱到市裡幹啥去了?”
王翠花的脾氣急,又有些暴燥,李秀英沒有嫁人的時候,沒少挨她笤帚疙瘩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