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着勾人魂魄的肉香菜香米香, 看着色香俱全的美食, 村人們, 尤其是大人們, 帶着空空蕩蕩的肚子, 等着認真負責的監督員們。
咕嚕咕嚕咕嚕——實在太煎熬!
不知道過去多久,一直探頭瞅的人, 終於看到監督員與三隊的幹部們。
“鞭炮!鞭炮!鞭炮!”
噼裡啪啦嘣!
濃濃火·藥味散開來。
碧水村竟然提前準備一串土鞭炮, 這種鞭炮不是特別響, 但也十分珍貴, 是需要專門的土秘方纔能製作的,他們村人人都特別神氣。
“我去找炮!”
鞭炮放過,曉丫頭撒腿就跑,攔都攔不住。
與她相同的還有一串小屁孩,大多都是男猴兒,跑進放炮的灰乎乎堆裡, 刨開,找那些沒響的啞炮。
碧水村放的鞭炮,是一種迷你小鞭炮串連成的, 裡頭是少量黑火·藥,單開一個個約三毫米直徑左右, 兩釐米長度。
膽大的娃娃,甚至敢拈着它的尾端燃放,因此這炮自然不會有塌橋炸魚的威力。
站在原地的甜妹兒,瞟了一眼二嬸, 發現她一副很輕鬆的模樣,這說明家裡頭的山藥井,應該沒有被監督員發現,這實在是太好了!
張隊長,王隊長,黃隊長,正在暗中較勁兒,企圖把監督員們,扯到自己桌上去。
“王隊長實在太客氣了!”
“哪裡哪裡,今天是碧水村吃‘大鍋飯’的第一天,值得慶祝!人們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
非常長面子的王隊長,臉都笑開了花,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他躬着身子,不斷請監督隊員們,往自己隊這邊上坐。
張隊長跟黃隊長一對難友,互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又是殺豬,又是殺雞,還有鞭炮……這碧水村吃一頓飯,比過年還強不少。
易隊長選擇先恭敬問候白老爺子,被不想因關係耽擱他的老爺子,裝作似不耐煩攆走他,這纔跟着王隊長一起,去了碧水村。
其實他也知道,在監督隊裡,大多數人都對碧水村的油葷飯菜,嘴饞心饞得很。
在碧山鎮,村裡辦宴席,都在最前方放上一張八仙桌,上邊兒擺着紅蠟燭,那一截紅蠟燭紅紅火火的燃着,散發出淡淡的蠟香味。
然後,再在此桌擺上九大碗菜,根據習俗,這桌上的菜,就是今天所有人吃的菜樣,被稱爲‘活菜譜’。
三個八仙桌在最前面,被擺成一排!
碧水村的八仙桌,坐的除王隊長以外,就是監督員們。其他兩村的八仙桌,坐的是張隊長,高中生技術們,以及德高望鐘的老輩們,比如白老爺子,張老爺子。
“這山溝溝裡頭,沒啥好吃的,還請各位不要介意!”
開飯咯!
大簸箕掀開,鐵鍋裡的白米飯露出來,一點一點舀放在幾個大竹簍裡。
碧土村的確實有焦糊味,但幸好拯救及時,沒有擴大焦味。儘管這樣,很多村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唧唧咕咕說着小話。
而此刻,碧水村——
“糟糕,這米好像沒熟!”
乘飯的人臉色蒼白,嚇得手裡頭的大木勺,都掉在地上。
夾生——最嚴重的情況!
現場一遍轟然。
“你們快看,紅蠟燭!”
衰事來一雙,不知哪裡吹出一股風,剎那間,八仙桌上的紅蠟燭,竟然就那麼被風給吹熄滅。
“不祥!不祥啊!焦糊夾生!”
“這是咋回事?上次不是還有煞龍衣出現,必有大災!”
“莫非這大鍋飯開不得?”
……
現場嘰嘰喳喳鬧成一片,你一句我一句,根本不是一兩句安靜的話,能讓他們停止各種猜測的。
碧水村的王隊長,一臉愁容的坐在八仙桌旁,止不住地抓耳撓腮的,也想不出把好法子,能解釋這白米‘夾生’的事件。
這時候,易隊長站起來,大聲嚴肅道:
“這是封建迷信思想,是愚昧的!飯沒煮熟,是因爲第一天操作失誤,蠟燭滅,是因爲在露天壩裡頭,自然有風。我不想再聽到什麼‘不祥’的說法。”
現場的討論被壓下去,漸漸變得安靜下來。
彷彿一切沒有發生過,只是老人們偷偷抹的眼淚,還有部分婦女漢子們緊皺的眉頭,顯示這一切並沒有真正平靜下來。
碧山村這邊,白老太太與葉媽媽,掀開大鍋飯的時候,也是把眉頭一皺,互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裡的擔心。
他們村大鐵鍋裡頭的飯,雖沒有夾生,也沒有焦糊,卻微微有點稀軟,也不是合格的大鍋飯。
說起合格大鍋飯。
俗話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但是要把數百人的一大鍋飯煮好,也不是一般“巧婦”能爲的。
煮得上好的白米飯,是粒粒熟透,軟硬適中,鍋底有鍋巴,鍋巴微黃,香香脆脆。
短腿甜妹兒,扯了扯白老太太的褲腳,大大眼睛盯着她,軟軟糯糯請求道:“白奶妹,我想要吃鍋巴!”
白老太太揉揉她頭髮,嘆息一句:“這稀軟的飯,可能沒有太好吃的鍋巴。”
甜妹兒瞪大眼睛,爲什麼他們村的飯也不正常?
誰知,大木飯勺舀到鍋底的時候,意外發現,鍋底竟然有香脆脆的焦黃鍋巴。
莫非真的是不祥之兆?
葉媽媽第一個念頭就是‘大鍋飯災難’,看來還得多準備點東西!
張隊長見此場景,不想驚擾外人,扶額嘆息:
“先上菜吧,這事啊,咱們以後再討論,誰也不許今天拿出來胡說。”
此話一出,全村的婦女們都出動了。
她們在席間穿梭,很準確地知道每桌客人的需要。
一部分婦女們忙着用大木盤,把菜搬運一個個桌上。一部分在桌與桌間,安放香噴噴的米飯,再用大水瓢,從鍋裡舀出熱湯,給每一個人。
和碧水村的豬雞全葷宴相比,碧山村以豆腐、魚爲主,有葷素搭配,做得色香味俱全。
紅燒鯉魚、鯽魚豆腐湯、豆芽炒蛋、水煮魚、涼拌酸蘿蔔條,白菜燴豆腐,燴豆腐丸子,麻婆豆腐,熱氣騰騰的鯉魚冬瓜豆腐湯。
還有自制的米酒與花錢買的高粱酒。
村人們在心裡默默對照着大門口外的八仙桌上的菜譜,菜上齊,大家便招呼着夾菜。
一時間,平壩裡頭人聲鼎沸,夾雜着肉香、酒味、煙味。
除去飯,菜色香味誘人,筷子舞動,只聽得一片咂咂聲。一個個吃得滿臉紅光,個個嘴角泛油,心裡甜滋滋的。
除去憂心重重的老人們以及部分敏感之人,因爲難得的美味,粗糙漢子與婦女們,把倒黴事暫時壓到一邊,開始專心致志享受這一頓飯菜。
甜妹兒對豆腐特別愛,湯的炸的,燴的炒的,煎的燉的,食油食鹽生薑辣椒大蒜大蔥柿,調料齊全
尤其是麻婆豆腐,白裡透紅,青紅相間,紅湯耀眼,又嫩又香,還有村裡頭隊裡種的辣椒味道,味蕾極致奢華享受。
“嘶——辣!”
再喝一口鮮香濃郁的鯉魚湯,或者乳白色的米湯,辣味去除,脣齒留香。
“媽,我還要吃一碗大米飯!”
嘴角沾者白色米粒的甜妹兒,大聲催促。
這用柴火煮出來的飯,實在太香了!
婦女與小孩們同桌,都是熟人,一邊邊吃,一邊聊着,各自家長裡短,自家糙男人們,倒蛋鬼猴兒。
男人們坐一桌,一人有一杯米酒,舉止粗魯嗓門震天,啥事都說,西邊寡婦,東邊小媳婦兒,隊裡糧食產量,明年要種什麼。
甚至,還有好兄弟,“喝交杯”,就是用湯匙從酒碗中各舀一匙,相互喂到對方嘴裡,望着對方痛快喝下,交情便變得深厚。
“吃慢點兒!”
葉媽媽順手,把甜妹兒嘴邊得白米飯,放入自己嘴裡,吞下去,囑咐道。
甜妹兒認真點頭:“細嚼慢嚥吃得飽!”
旁邊的白老太太,噗哈一樂,笑眯眯道:
“這丫頭機靈,太惹人疼了,紅霞你真是生了幾個好娃娃呀。”
旁邊一老太太看得樂呵:
“大海寶也乖巧,不如你們湊一家娃娃親?”
娃娃親?
就是男娃娃跟女娃娃結婚。
“大海寶要當我的壓寨夫人?”
甜妹兒眼珠子一轉,擡頭問道。
“噗哈哈哈——這還是個小山匪哩!”餐桌上婦女們笑作一團。
沒得到回答的甜妹兒,扁扁小嘴,繼續認真地刨飯,時不時還朝着最前面八仙桌,瞟上兩眼。
碧水村八仙桌上的大米飯,是給碧山村借的,村裡其他人只能吃葷菜,豬肉雞肉吃得啃得滿嘴油。
王隊長在一個勁地抱歉,說菜少了飯沒熟,待慢他們真是失禮,接着就一個勁地,往桌上其他人碗裡夾肉。
“沒事兒,這飯菜已經很好了。”
易隊長吃得胃有點兒難受,其他人應該也如此。
他們搜索的每一個村裡,都會受到熱情接待,基本天天大魚大肉,肚子被塞漲得鼓鼓的,甚至一天吃四·五頓都有。
要知道,這年頭再富的人,也不一定天天有肉吃,大多數平日裡都油葷少。吃慣了青菜紅薯的胃,完全沒福氣享受這連續的大魚大肉。
儘管嘴裡饞,但身體的反應最誠實。
“我已經吃好啦,你們慢慢吃!”
王隊長不信,繼續往他們碗裡,夾一塊又一塊大肥肉,空了又夾,忙得不亦樂乎,哪怕聽到飽嗝,也繼續夾。
這就是鄉下人待客之道。
監督隊員們:……
在碧山村,吃飯的過程中,男人們、膽大的女人們,還喜歡到處遊走,敬酒敬茶敬湯,說一些吉利話,或者恭敬話。
因爲米飯,更是感到歉意。
監督隊員們,時不時就會迎來熱情好客村人們的敬酒,一不留神,回頭發現,碗裡又堆滿豬肉鴨腿。
大山裡人,永恆的鄉俗與人情世故,你約我定,捆綁一起,舌尖率先,酒茶開路。
這時候,婦女隊長葉二嬸,在一堆漢子們起鬨下,也端着她特意留的米酒,走到碧水村八仙桌。
甜妹兒捂嘴偷笑。
“易隊長,何隊長……幸苦你們了!”
葉二嬸乾脆一口喝下,嗆得滿臉通紅,還不忘斷斷續續誇讚監督員們。
大家誇讚的話,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聽得甜妹兒耳朵都起繭子。
最終,監督員們狼狽逃跑。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麻婆豆腐,豆花,好喜歡。家裡頭的豆腐,都是媽媽,買豆子,一點點磨出來,然後做的,特別香,特別好吃。
葉子家太后做飯只擅長這個,其他嘛——比切冬瓜南瓜還大塊的肉片,還是青椒炒肉‘塊’,仙女家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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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
小時候過年曾外祖父在,要求外面親人否管多遠,盡力全部回來過年,因此,每年光孩子,有數十個男娃娃女娃娃們。
過年除去紅包,和香噴噴飯菜,舅公會買好多煙花爆竹,大的十二點放,小的全部給我們玩——
春節聯歡晚會開着,電視搬出來,然後大人們飯後,聚在壩壩裡頭打牌打麻將,小孩們就嘣嘣嘣,上竄下跳,各種玩耍。
放鞭炮是男生女生都愛的,男喜歡哪種響的,能嗖一下上天,女喜歡扔的,或者煙花類的。
又一次,鞭炮,刷——,衝出去,掉在院子裡頭的麻將桌上。
數十個娃娃跪成一排,噗哈哈哈~感覺是一個班級的學生?那壯觀。
曾外祖父,拿着柺杖打地,然後在我們面前,一直啦嘮叨——從他出生,^_^開始嘮叨,可惜我都記不住他說的啥,沒聽在心上,好可惜的……懷戀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