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沒再說話,以‘白家父女’表現出來的能力,朝廷、皇室會過來拉攏是正常的。趙芸年紀小,修爲也低,縱然修煉的是金屬性靈力,要想派上大用場,還得再等兩年。白畫樓不同,外人雖然摸不清他的具體修爲,但就憑他之前的表現,就值得所有人高看一眼。拉攏的重點,自然也在他的身上。
紫陽山的那位大長老,輕易不露面,趙芸也只是在營地裡遠遠的瞧見過一眼。他親自出馬,分量不是一般的重。若是一般人,早就受寵若驚了。可惜,白畫樓不是一般人。
“更多的敵軍不久應該就會來了吧?神威尊者和魔尊麾下三使,到時候也不知道會出現幾個。就憑目前的這些人,怕是應付不來。不過,看紫陽山一干人等的樣子,或是藏着什麼底牌?”沉默了一會兒,趙芸突然開口。
申屠白不置可否的擡了擡眉,半闔着雙眼應道:“嗯,或許。”
“國師早該回到京城了,這些天都沒動靜,莫不是出了什麼事?”趙芸也沒在上面糾結,看着遙遠深邃的夜空,轉瞬就想到了唐懷錦。事情緊急,若是不出意外,唐懷錦一回京就會啓動紫陽大陣。他們到雍前都已經好幾日了,紫陽大陣卻遲遲沒有發動,不合情理。
申屠白微微眯眼,掩去眼底的一抹銳利,淡淡的開口道:“宇文忌只要不蠢,就不會在這個時候爲難他。或許,他們在等待時機。”
“時機?什麼時機?”趙芸疑惑,揚起腦袋看他。紫陽大陣對內掣肘敵人的效果並不如對外的防禦。敵人現在都在錦國境內,難道宇文忌是想等他們將敵人趕出國界線後,再啓動大陣?
想着都覺得荒唐,趙芸搖了搖頭,將自己的胡思亂想丟出腦袋。紫陽大陣本應該在敵來的第一時間開啓,之前沒能做到,是因爲其中的一些陣基被敵人破壞了去。現在修復好了,還遲遲不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申屠白坐起身,瞬間恢復成白畫樓的沉穩、滄桑。擡手在她的腦袋上拍了下,語重心長道:“好了。這些事,也不是你該操心的。大晚上的,乖乖回去睡吧,‘女兒’。”
‘女兒’兩個字咬得有些重,趙芸跟着坐起來,擡頭就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戲謔。這人!近來倒是越來越喜歡這樣打趣人了。她大大的翻個白眼兒,雙手搭在胸前,裝模作樣的朝他行了一個晚輩禮,“知道了,‘父親’大人!‘女兒’這就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吧。年紀大了,休息不好小心長皺紋。”
申屠白:“……”
常勝將軍也有完敗的時候,申屠白陰晴不定的瞅了得意洋洋的趙芸兩眼,悶聲不吭的掉頭離開了。申屠白在審美上一向嚴苛,不好看的東西,堅決不入眼。就像之前給趙芸找來的那兩株青妖,雖然功能不錯,但就因爲長得太普通,還是被他嫌棄的隨意的丟在牆角。
申屠白對自己的相貌很自信,不在意自己臉上是否長皺紋,畢竟誰都會老。可是被趙芸這樣一說,他心裡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在她心裡,或許自己就是個……呃,怪蜀黍(這個詞是趙芸教他的)?雖然他知道,他在未來的很多很多年內,都不可能變老。趙芸肯定不會有嫌棄他的機會。可一想到趙芸一直沒怎麼長的身高,和那張嬰兒肥都沒完全散去的稚嫩小臉,申屠白擰着眉,還是覺得有些憂傷了……
帶着些沉鬱氣息的身影悄無聲息的融入黑暗,趙芸目送申屠白消失在一座營帳的門簾後,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將視線轉向右後方一座不起眼的營帳,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譏諷。
紫陽山的人爲了隱藏實力,一直都縮在散修的後面不出面。今天將自家妖孽師傅叫去,怎麼可能只是爲了拉攏他?即使申屠白不說,她也能猜到幾分。神威尊者和魔尊麾下三使,估計很快就會到這裡來。這些散修裡,有能力能與之較量的,除了自家妖孽師傅,就是上次跟着澤親王出去護衛他安全的那幾個不起眼的靈師。
那幾個人本身就是朝廷培養出來的,肯定聽命於紫陽山。白畫樓的出現,在那些人的意料之外。可不可靠,那些人不敢肯定。但他的能力是強大的,這點毋庸置疑。那些人不會隨便的將性命交付到一個不清楚底細的陌生人手裡,要防他,卻又要用他。
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敵人來臨之時,將白畫樓推出去,將當成卒子,讓他率先‘過河’。若是事情順利,他們的壓力會瞬間減小。若是事情不順利,他們的損失也不大。端是打得一手號算盤。
白畫樓如若不能好好與他們合作,她,白無生,白畫樓疼愛的女兒,定然會成爲最好的肉票。
冷冷一笑,趙芸望着遠處的黑暗,眼神凌厲。名門是這樣,散修也是這樣,打着大義凜然的旗號,唯利是圖。這本沒什麼好指責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靈脩也是人,也會有七情六慾,也會有抱負有野心。只是,那些人總是將主意打到她和她親近的人身上,就顯得有些膈應了。
……
熠熠的星輝從遙遠的夜空徐徐照下來,趙芸沒有回營帳休息,反而重新躺回了去。自從發現了眉心那個黑洞的變化,趙芸每天晚上都會堅持修煉,積攢足夠的靈力供其吸收。
只是,前些日子,敵軍老是半夜襲擾。她在氈房裡打坐太過投入,營帳塌了半邊差點兒被埋在裡面。之後,她索性就在夜深時,到氈房頂上打坐修煉。卻無意間發現,眉心的那個黑洞變得異常活躍。它會直接吸收吞噬月輝、星輝中的能量!
相比她每日打坐修煉出來的那丁點兒靈力,月輝、星輝中的能量顯然更能讓黑洞滿足。所以,從那天之後,只要外邊有光,她就會出來曬一晚上。
不過幾日,隨着吸收能量的增多,眉心處的黑洞越來越大。本來只有碗口大小,現今卻有臉盆大小了。它依舊緩慢的旋轉着,似乎要吞噬周圍的一切。不過,那片璀璨星河中的星子卻沒再像以前一樣‘被吸收’,像是對黑洞的吸力產生了足夠的抵抗力,穩穩的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行着,並且緩緩成長。
那些星子,像是一粒粒種子,得到雨露的滋潤後,在快速的抽芽、長大。
趙芸躺在氈房頂上,半闔着眼睛,眉心聚攏的一團清淡光暈,在快速消失着。斜斜的星輝不斷的照下來,持續的補充着它。沒有人發現,天空中的星輝,比之正常情況,黯淡了不少。
很快,一夜的時間過去了。曬夠了星輝的趙芸睜開眼,趁着天色朦朧之際,輕盈的從房頂上跳下來,無聲無息的回了自己營帳……
京城,御書房。
唐懷錦與宇文忌相對而坐,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符全恭順的站在一旁伺候着,心裡卻是忐忑不安的。皇帝與國師之前有些小小的爭執,現在兩人之間的氣氛並不算和諧。整個御書房裡都瀰漫着一股低氣壓。
上次宇文忌暴怒,皇宮裡的人都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符全心裡也留下了陰影,對宇文忌這個皇帝畏懼更深。以前私下裡的那些小動作也不敢做了,一心規規矩矩的當差,生怕不小心惹到他,丟了小命——這世上的人,不論貧賤與否,高貴與否,大抵都是貪生、怕死的。
“該解釋的也解釋過了,茶也喝好了,陛下,容我告退吧。”唐懷錦輕輕將茶杯放到桌上,微笑着,神色裡卻帶着說不出的堅定之色。
宇文忌擡眼,直視他的雙眼,抿直了脣角,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的感受並不重要,陛下何苦一再追問?”唐懷錦臉上保持着清淡的笑容,轉頭看向窗外。一株海棠春色的枝頭,已經打上粉色的花苞。前些日子還下了那樣一場大雪,轉眼,春天卻已經悄然到來了啊。
外邊春色正好,心頭卻意興闌珊。唐懷錦回京之後,突然發覺自己從沒看懂過宇文忌,也不想看懂了。與其繼續在御書房僵坐,相顧無言,他寧遠用這個時間回國師府收拾一下東西,明日南下去雍前。
世事無常,人心易變。三十年的時間,到底將一些東西,徹底帶走了。申屠白那傢伙,怕是一開始就看到了結局。所以,冷眼旁觀,萬事不沾。
一些繁雜的思緒在腦海裡一閃而逝,唐懷錦不給宇文忌說話的機會,轉回視線,徑直開口道:“既然紫陽大陣已經不需要我來操控,我明日就啓程南下。不論是神威尊者,還是魔尊麾下三使,哪一個都是不好對付的。還有槊國的國師,木衡。陛下也知道,他已然邁入傳奇之境,等閒靈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大長老修爲高深,但雙拳難敵四手,我去幫些小忙也是好的。”
說完,他站起身,微笑着朝宇文忌微微行了一個禮,便步調輕快的轉身往外走。
“萬花谷和清卓溪又派了一些弟子出來助陣,他們前天與長慶的那幫人匯合了。估計這兩日也會動身去雍前,你應該能在路上碰到他們。”宇文忌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唐懷錦聽了,卻是腳步一頓。
回頭定定的看着面貌逐漸陌生的宇文忌,唐懷錦臉上的內斂疏離的微笑,逐漸變成放肆的大笑。清越疏朗的笑聲在御書房內迴盪,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在外職守的羽林衛都好奇的將視線投向只開了一扇門的御書房,心裡想着到底什麼事讓國師大人如此高興,高興到如此失態。
“……方天雄和卓珏才受了重傷,就算想做點什麼也是有心無力。剩下的人,有大長老等人在,也足夠震懾了。何況,陛下暗地裡還籠絡了那麼多靈師,哪用得着我出手呢?”唐懷錦笑了很久,臉都笑疼了,才終於停下來,微勾着脣,一雙清透的眸子就那樣淡淡的看了宇文忌兩眼,輕聲道:“告辭了,陛下。”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御書房,御空飛遁天際。
宇文忌神色冷厲,胸口微微起伏着。擡手一揮,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嘩啦一聲,造價不菲的瓷器四分五裂,碎片散落一地。御書房裡,符全和幾名小內監噗通一聲跪倒,腦門貼着地面,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唐、懷、錦!”低沉壓抑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宇文忌發泄過後,眼角餘光掃到屋內戰戰兢兢跪倒在地的內監,神色更冷,“都下去。”
得到命令,符全和御書房裡的一干內監就像是得了特赦令,心裡大大的鬆了口氣。然後都動作麻利的躬身往外退,還沒到門口,宇文忌的聲音卻又在耳邊響起來,“符全,讓七皇子來見我。”
符全愣了下,剛想回話說宇文希在雍前,不再皇宮。嘴剛張開,突然就頓住了。想起今早才被皇帝迎進宮的那位,可不就是新鮮出爐的七皇子?宇文希現在只能算是八皇子了……
躬身應了一聲,符全趕緊出門去宣召。沒多久,一名身着玄色錦衣、眉目如畫、風姿卓然的青年就出現在了御書房內。
“兒臣參見父皇。”青年看到地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狼藉,挑了挑眉,垂眼着朝宇文忌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宇文忌擺了擺手,沉聲道:“別拘束了,坐吧。風兒你第一天進宮,可還習慣?鳳蘭殿這些年一直空着,近日才收拾出來。難免有疏漏的地方,你若住着不舒服,儘管來和我說。”
“沒什麼不好的。父皇不用擔心。”青年微笑着謝了恩,這才坐到宇文忌的對面,略微不好意思道:“不過,父皇還是喚我奉安吧。風兒是乳名,現在聽着,實在太孩子氣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