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東城門。
高聳的城樓上,全副武裝的戍軍神情緊繃、如臨大敵。事實上,在大多數普通人眼裡,靈師幾乎就是仙人一樣的存在。
士兵上陣殺敵,比普通人經歷得多,也見識得多。普通靈師在他們眼裡,並不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可他們此時面對的人,比普通靈師危險千百倍——常年在刀口添血的人,對危險的預知總有種動物般的直覺。
趙芸被封住了周身的穴道,只能乖巧的立在黑殤的身旁。身穿藤甲的槊國士兵在城外快速集結着,一會兒時間,便匯聚了數萬人馬。只是,從這些槊國士兵的裝扮和氣質來看,與黑林軍明顯不同。
黑林軍兇悍、殺氣滔天,渾身都散發着鐵血軍人的煞氣,一看就知道他們久經沙場。這些士兵卻內斂許多,此時若不是數萬人馬集結在一起,又身穿藤甲,根本看不出來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之前樹林裡的那場截殺,趙芸看得清楚。這些士兵殺起人來,比赫赫有名的黑林軍更乾脆利落。獨立戰鬥的能力,也比黑林軍的士兵更加強大。
就像現代社會裡,特別甄選訓練出來的特種兵部隊……
仔細的觀察了半晌,趙芸收回視線,輕笑一聲,“之前偷襲東門的應該就是他們了。聽聞暗使大人向來獨來獨往,沒想到這次居然會幫他們掩藏行蹤。貴國的聖皇陛下,應該不至於如此大材小用纔對。”
黑殤雙手背在身後,深邃的眼眸睨向趙芸,輕蔑一笑,“想要從本使這裡套話?小丫頭還嫩了些。給我老實待着。”
“暗使大人何必如此吝嗇?我一個小丫頭就算知道了什麼,也不會影響大局。再說,我現在這樣,就算想耍花招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趙芸微笑,並不將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盯着他問道:“貴公子爲何會成爲黑林軍的少將軍呢?在我看來,少將軍雖然勇武,但似乎並不擅長領兵打仗。聽說您膝下只有少將軍一個子嗣,這樣放任他上戰場,您就不擔心?”
黑殤蹙了蹙眉,眼神陰鶩,“你知道得不少。不過,與其在這浪費時間打探本使的私事,你不如擔心擔心自己的小命。報信的去了一盞茶的功夫了,申屠白卻還不出來……”
“暗使大人不會殺我的。沒了我,就沒了與我師傅交換的籌碼。到時候,不論是貴公子還是貴國的公主殿下,暗使大人你一個都救不走。”篤定的開口。趙芸瞥了眼面色十分陰沉,卻依舊忍耐着的黑殤,微笑。
“若是熊兒和公主殿下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我會讓整個府城的人給他們陪葬。”盯着趙芸,黑殤沉默一會兒,語氣森寒的開口。
“都傳鐵血狠辣的黑殤暗使,什麼都不在意,唯獨看重獨子。本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這傳言竟是真的……”熟悉的聲音突然插入,趙芸擡眼,申屠白一身紅衣,正懶散的站在城樓頂上,笑吟吟的朝他們這個方向看過來。
趙芸眨了眨眼,歡快道:“師傅你總算來了。”
“嗯?偷跑出去的人,倒是理直氣壯得很。”申屠白挑眉,沒什麼表情的盯着趙芸。
趙芸縮了縮僵硬的脖子,訕笑,“太無聊了,就是出門遛遛彎兒。”
申屠白不置可否的勾起脣角,譏諷一笑,“然後一不小心遛出了省?”
“呃……”趙芸臉皮再厚,此時也覺得臉燒得慌。索性閉上嘴,只拿一雙眼睛求饒的看着自家妖孽師傅。
沒好氣的警告的看趙芸一眼,申屠白這纔將視線移到黑殤身上,“徒兒頑劣,這次要多謝暗使將她送回來了。等日後有機會,鄙人定當備厚禮感謝。”
說到這裡,他朝趙芸招了招手道:“站在那兒愣着做什麼?還不過來跟我回去?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小丫頭,當初我怎麼就想不開收了你這麼個麻煩徒弟!”
明顯被嫌棄了,趙芸鬱卒。城樓上逍遙靈尊等人相視一眼,忍笑。昨天一早,看到趙芸留下的紙條,申屠白就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這會兒,明顯是藉機教訓人呢。
黑殤不明所以,但被申屠白這麼無視,他的臉色能好看了纔怪。大掌搭到趙芸的肩膀上,他冷哼一聲,“申屠白,別裝瘋賣傻。要想她活命,就將熊兒和公主殿下交出來。不然……”
肩膀上的大掌收緊,趙芸吃痛,悶哼一聲。心道這黑殤的爪子真硬,跟鐵做的似的。
申屠白嘴角依舊噙着笑,只是眼底一片冰寒,“黑殤,一命只能換一命。你兒子和貴國公主,你只能二選一。”
“看起來,你對你的這徒弟,也不是太上心。也是,你本來就是自私涼薄之人,會把誰放在心上呢?青桐與你做了十來年的師兄弟,殺他的時候,你眼睛都不眨一下。當時我就想,這個人沒有心。呵呵,紅衣惡魔,這個稱呼與你很相配。”黑殤和申屠白說話,眼神卻是瞥向趙芸。
趙芸翻一個白眼兒,這麼明顯的挑撥離間,沒腦子的纔會中計。只是提到青桐,趙芸才陡然發現,風雷陣之後,這個人似乎就消失不見了。從申屠白的描述中,青桐絕對不是一個甘於平凡的人。直接製造了人間慘劇,他不出來欣賞炫耀一下成果,實在不正常。
正想着,申屠白的不急不緩的聲音就侵入了耳朵,“你怎麼看我,與我無關。把人帶上來。”前一句是說給黑殤聽的。後一句是朝城
殤聽的。後一句是朝城樓上的逍遙靈尊說的。
趙芸垂眼看去,見逍遙靈尊打了個手勢,黑熊和那名在豐樂縣俘虜的女靈師被人押了上來。兩人都有些蓬頭垢面,精神萎靡。
“熊兒!”黑殤看到兒子,激動的出聲。
黑熊仰頭看過來,立即激動的掙扎着趴到牆頭上,“爹!救我!”
“熊兒你放心,爹會救你。”黑殤在黑熊被押上城樓的那一刻,神色就緊繃起來。仔細的看過,見他雖然精神不太好,但並沒有受傷,才緩和了許多。聽到黑熊的話,他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過去,低沉着開口。
那名女靈師見到這一幕,有些驚愕。不明白黑熊怎麼就成了黑殤的兒子。不過,她臉上很快浮出喜色,“黒叔!是尊父讓您來救我的對不對?您快點幫我將這些低賤的錦國人都殺了!”
“公主殿下稍安勿躁。”黑殤微皺了下眉頭,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厭惡。別人沒看見,卻被趙芸瞅了個正着。來回打量了一下眼帶潮紅的女子,看來這位公主殿下,並不太招人待見。
似乎是察覺到了趙芸的打量,女子突然擡頭,惡狠狠的瞪過來,裡面還夾雜着些許惡毒的快意。
不用猜,趙芸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是幸災樂禍,她和她一樣被人抓起來當作了人質罷了。只是,若黑殤最後選了黑熊,放棄她,不知道她會是個什麼表情。
“人你也看到了。二選一,若是你做好了決定,現在就可以換人。”申屠白掃視了在場的衆人一眼,開口催促黑殤。
黑殤抓住趙芸的肩膀,再次看了眼黑熊和女子,沉聲開口道:“你們先將公主殿下放了。”
趙芸有些意外,從剛纔的表現來看,黑殤對黑熊絕對是在意的。
申屠白眸光一閃,“你確定?你手裡沒了人質,我們可不會將你兒子再還給你!”
“確定。我用她,交換公主。”黑殤沉着臉,確認的頷首。
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小,城樓上的人和兩國士兵都聽得一清二楚。
“爹!”黑熊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
而女子臉上則露出一個自得的笑容,“黒叔,回去之後,我會讓尊父嘉獎你的!”
“怪不得貴國的魔尊聖皇陛下如此信任暗使,果真是忠心耿耿。”申屠白勾着脣,意味不明的讚賞了黑殤一句,也不廢話,直接讓人將女子押上來,交換趙芸。
押着女子的是一名中年靈師,他與逍遙靈尊一樣,都是朝廷派駐在府城的。之前敵軍攻城時,他跟着逍遙靈尊在南門,一直堅持到最後。除了靈力枯竭導致脫力外,他身上只有兩處輕傷。
“三個數後,我們同時放手。”黑殤抓着趙芸的肩膀,看着申屠白提議。
申屠白頷首,沒有異議。示意的看了中年靈師一眼,中年靈師繃着臉,同樣姿勢抓着女子,明白的點頭。
黑殤見他同意,陰鶩的眼神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兒,開始報數。
“三……二……一!”
趙芸被大力往前推了一把,中年靈師也放開女子,將她往黑殤這邊推來。只是,女子被推開的速度明顯比她快!女子撞過來的身體還正好擋住了她和申屠白的視線!
女子擡眼朝趙芸惡毒的一笑,本該動彈不的的她,卻突兀的伸出右腳,絆過來。趙芸全身穴道被封,根本沒辦法做出閃避,只能硬生生的被她絆倒。然後眼前一花,整個人再次被撈起,一看,是那名中年靈師。
只是,此時本該站在申屠白身邊的他,抓着她,站到了黑殤的身旁……
變故發生得太快,待城樓上的逍遙靈尊等人看清楚狀況,都瞬間變了臉,“怎麼會?允文?你也是槊國細作?”
中年靈師控制着趙芸,得意的朝衆人一笑,“朝夕相處的人變了一個,你們居然一個人也沒發現不對。我該感謝你們的愚蠢!”話音落下,中年男子空出一隻手,在臉上一抹,就將一塊人皮面具揭下來。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窩,明顯的槊國人長相!
衆人譁然。
“真正的允文呢?被你殺了?”逍遙靈尊寒聲開口。朝夕相處的同伴沒有背叛,讓他鬆了口氣。可一想到敵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將同伴殺害,冒充進來,又覺得像吞了只蒼蠅般難受。
“自然。不殺了他,怎麼取他臉上的皮?”晃了晃手裡捏着的人皮面具,中年靈師笑得越發惡意。
而另一邊,黑殤三兩下解開女子體內的禁制,微微拱手,“公主殿下,這些日子您肯定吃了不少苦。我讓奎甲軍先護送您離開吧。這裡太亂了,受傷了就不好了。”
“黑叔考慮得周到。”女子活動了一下四肢,恢復冷傲的姿態。可惜,一頭亂糟糟中的頭髮讓她去缺了點兒格調。見趙芸不閃不避的瞧着她,她眼底閃過一絲陰毒,“這次遭受的恥辱,我早晚會加倍奉還給你。前提是,今日之後,你還活着。”
女子的話是單獨傳音給趙芸的,外人聽不見。趙芸眨了眨眼,輕笑一聲,直接開口:“公主殿下還是先找個地方沐浴更衣比較好,你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沒什麼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