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消息的郭濱江,聽說宏年願意見他們,驚喜莫名,當天就申請了國內的航線,第三天一早就乘專機抵達了雲山。
他沒有帶兩個兄弟過來,自從他大哥發生了被綁架的事故後,他們三兄弟就從來不坐一架飛機,也很少聚在一起,爲的就是即使出事,也不至於一起出事。可是他竟然帶來了他八十多歲的老母親。
他們專機過來,周子夜這邊當然要安排好一切,知道他們不願意引起注意,周子夜就在自己的家裡款待了他們。
雖然已經入冬,可是天氣不錯,在周子夜二樓陽臺的玻璃暖房裡,郭老太太對周家這個幽靜的花園式小院也讚不絕口。“這是冬天啊,樹葉雖然都落了,可是看到你家這個花園,我還是忍不住羨慕,這纔是真正住的房子,不像我們在香港的房子,個個大的沒有人氣。”
徐清和笑說:“郭老太太要是喜歡,就多住幾天。等明年夏天的時候,你再過來避暑,那時候這院子裡可要比現在好看的多。”
老太太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下來。郭濱江這才問起宏年的一些忌諱,生怕下午過去哪裡有不周到的地方。周子夜講了一些靈山宮的規矩,至於宏年師祖,他早已不在乎這些了。
中午的時候,周家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午餐,可是郭氏母子竟然一口沒動,連說要去見真人,可不能沾了葷腥,褻瀆了真人。這讓周子夜哭笑不得之際,卻又忍不住思考爲什麼他們這些人還能保持着虔誠的信仰。
他們母子就各吃了幾塊糕點,喝了一點水,周家的衆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大吃大喝,只好便宜了他們帶過來的一羣保鏢。
下午老太太還睡了一會,等到三點鐘,不顧北方的寒冷天氣,堅持洗了個澡,纔跟着同樣沐浴更衣的郭濱江一起前往靈山宮。
周家衆人一起陪同他們母子倆上了山,拜見了宏年就只留下他們母子在裡面,過了半個小時,臉露喜色的郭濱江攙着他神情恍惚的母親就出來了。
讓周子夜意外的是,老太太出了門,就轉過身,不顧地上的灰塵,就顫顫巍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而郭濱江不僅沒有阻攔,也是同樣地跟他母親一樣。
看着兩個老人這樣的動作,周子夜的心裡很受震撼。他已經決定,自己一定要研究一下這方面的東西,這不僅僅是信仰,還涉及到了人類精神上的訴求和敬畏啊。
晚上的時候,郭家母子終於恢復了常態,也沒有再讓樑師傅的一番心血白費,嚐了他做的魯菜。
飯後,周子夜請了郭濱江到他的書房抽雪茄,等他將雪茄點燃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郭生如何看待宗教信仰這個問題?”
郭濱江的心情非常愉快,對周子夜的問題不假思索就回答說:“宗教問題從某方面來說,就是人類的發展史。從遠古時代的各種圖騰,到宗教的建立,這中間就經過了千百年的進化。人類就是在這種進化中系統地掌握了知識的作用,從文字還沒有發明開始,信仰就成了人們心中不可磨滅的印記。我們中國的道,印度的佛,中東的真主,西方的基督,這些教派的由來都來自於人們的精神寄託。其實包括創造這些神話與神靈的人都知道,這些神其實都是不存在的,可是我們爲什麼要去信仰他呢?其實很簡單,就是這些神,就是我們希望進化的目標,他給我們指引着方向,教我們該如何去做。”
周子夜嘆了口氣說道:“我就在靈山宮長大,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
郭濱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纔多大的年齡,除了哲學家,一般人五十歲以後研究這些都不晚。國內三十年前的浩劫,實在是閹割了我們民族的根源啊,大陸在這方面喪失了太多的東西。在西方,根本就沒有思想政治課,人們可以自由的追求自己認爲對的東西。他們卻一直保留着宗教信仰的課目,從一個小孩子開始,他們就知道這世上有很多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因爲神,他們知道自己的方向,因爲神,他們知道自己的不足,因爲神,他們懂得敬畏和謙讓。這裡面有許多東西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我要沿着神指引的方向前行。”
周子夜徹底無語了,因爲他知道,在目前的大陸,想要搞封建迷信這一套,是絕對不可能的。可以把這看做歷史,卻不可能把這一套拿出來宣揚。
郭濱江母子第二天也學何大少一樣,向靈山宮捐助了兩千萬,讓掌教雲清高興不已。他也深深後悔,自己一開始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忽悠一個這樣的大富豪,比千方百計地籠絡一個個旅遊者可是要來錢的多。
但是他自知沒有師父的能力,卜卦這個方面的研究,他們這些晚輩也都只是掌握了皮毛,以後這樣的機會可是再也不會有了。
郭濱江他們沒有回去,何大少他們卻又過來了,周子夜的家裡這一下就熱鬧了起來。但是他們誰也不敢再去打擾宏年,在周家等待最後的時刻到來。
十五號的早上七點,太陽剛露出光芒,周子夜接到了雲見的電話。聽着雲見泣不成聲的哭泣聲,周子夜知道,師祖是真正的走了。
周家準備好的香燭草紙,鮮花花圈,足足裝了兩大卡車。乘車到了山腳下,除了郭老太太,所有人都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宏年師祖仙逝,靈堂被安排在了上清宮,這裡原本是旅遊區,不過今天已經封閉,在接下來的三天,也都不會對外營業。
師祖的葬禮儀式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一切從簡,沒有選擇49天的齋醮,也沒有選擇7天的齋醮,只是爲了不讓後輩難做,才放棄了一天的齋醮,選擇的是三天的齋醮儀式。
雖然周廣博只是俗家大弟子,但是由於他地位高,人緣廣,被接納進了治喪會,擔任副會長之一。他負責款待社會上的來賓,掌教雲清擔任會長,統籌一切,另外一個叫雲鳴的師兄弟也擔任副會長,接待宗教人士。
可是,周子夜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反而成了山上最忙的一個,因爲他被掌教指派爲後勤副主管。這可不是一個好乾的差事,山上的人員都是有定數的,他們自己也習慣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可是這三天要接待那麼多的來賓,還要伺候他們吃好住好,還要採購各種食物,準備葬禮的用品。周子夜只聽了一會就覺得頭大,可是這件事他也推脫不得,只好讓小黑給他派了十幾個兄弟來。他給每個兄弟分配了一個方面的事務,讓他們去協調,自己當上了甩手掌櫃。
辦起這些雜事,這些兄弟比那些個道士可要強的多,桌椅板凳,食品飲料,他們一天就搞定了,足以應付兩天後的儀式。這讓雲清也是滿意的很,在周廣博面前可是把他好好誇了一番。
周子夜縱然當了甩手掌櫃,卻也沒有輕鬆下來,因爲負責後勤的雲鬆師叔比他還大牌,除了管着道士們做齋菜,什麼都不管。幾天的時間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斷,他還是沒有輕鬆下來。
第二天,大部分的來賓就過來了,國內的一些宗教派別也都派了人過來。除了他們,周子夜的不少朋友也過來湊熱鬧,連北京的幾個二代,聽說周子夜的祖師仙逝,也都專門跑了過來。見到周子夜一身道士的素袍,臉上都是驚訝一片,要不是顧慮這是葬禮,怕不是都要笑倒下了。
只有蔣悅說他穿道袍好看,卻又擔心地問道:“多多哥,你不會真當道士吧?”
周子夜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臉蛋。“傻丫頭。”
蔣悅又開心了起來,笑道:“你忙你的,剛纔子晨姐說去接曈曈放學,我一會等曈曈上山了帶她去玩。”
“這兩天山上人雜,你們出去玩身邊帶個人。”
他望了望身邊當傳令官的王勇,王勇立即會意地吩咐道:“馬聰,你帶個人跟着小嫂子她們,注意山上人多,別碰着磕着她們。”
蔣悅對小嫂子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臉上露出一陣羞澀,卻很開心,也沒有拒絕馬聰的跟隨,美滋滋的離去了。周子夜露出了滿意的一笑,讓王勇嘿嘿地笑了起來。
下葬的這一天,山上擠滿了來賓和本地的遊客,沒有人不知道靈山宮的這個活神仙,特別是最近兩位港商的大手筆,更是給他身上增添了不少神話色彩。一卦兩千萬,兩卦四千萬,誰不驚訝到底有多準啊,但是兩位當事人諱莫如深,外人的好奇心也就更濃了。
寢地是宏年師祖自己制定的,就是當初和周子夜談話的後山。他指定了地方,雲清立刻就安排人在那邊建了一座紀念堂,將這裡建成了以後的又一個景點,恐怕以後免不了又成爲了斂財的工具。可是這些,周子夜就做不了主了。
到了起棺的時辰,持續了三天的齋醮儀式終於結束了,不少小道士都忍不住哭了起來。雲清代表靈山宮宣讀了宏年的遺言,又宣讀了給宏年寫的悼文,這才起靈。
送葬的隊伍嚴格按照輩分排位,第一陣營是內家弟子,第二陣營就是周家父子爲代表的俗家弟子,後面是其它道教派別的晚輩,最後是社會各界代表人士。
到達墓地,所有的道士都開始了誦經,三經誦完,開始拜懺,隨後支起了簡化版的水陸道場,雖然是簡化版的,可是內容可以刪減,程序卻一個也不能少,十五道程序一個一個做完都需要不少時間。
派了一隊道士去海邊放水燈後,靈山宮的儀式纔算是舉辦完。然後國內幾家著名的道教聖地也都派了法師各自獻藝,一個安葬的儀式足足舉辦了三個多小時,這才結束。
繁瑣的儀式結束,連續勞累了三天的周子夜再也忍受不了。齋飯都沒有吃,鑽到了宏年住的玄清宮,在看門的小道士的牀上就睡了過去。
他是被雲見的呼喚叫醒的,睜眼一看,已經是晚上了。“師伯有事?”
雲見點了點頭說道:“雲清師兄已經同意我去你家繼續修行,度牒依舊保留。但是我要在山上給師父守靈49日纔會下山。本來我還怕你走了,有些話就來不及跟你說。”
周子夜坐直了身體,揉了揉臉,說道:“是師祖留給我的話?”
雲見點了點頭說道:“師父臨去之前才自言自語說:‘逆天改命,當要惜福。’”
周子夜看了他一眼說道:“爲什麼你認爲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雲見說道:“世上之人,師父都能看出深淺,可是對你一直沒有斷語。他曾經跟我說過,命運難測,卻並非不能測,你的命他也一定能測的出來。”
周子夜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師祖直到彌留之際還在疑惑我的命運。所以你知道,這句話一定是對我的斷語。”
雲見說道:“師伯我雖然沒有你師祖的能力,可是對於這方面也有些研究。我一輩子就跟着你師祖,百事不通,對以後的日子也是十分迷茫,再有這身體的拖累,所以也不敢有大指望。只希望有一安身立命之處,供我安度餘生。”
周子夜看着他認真說道:“師伯,我不是寡情之人,即使你不告訴我這些,我也會把你當成自己的長輩,用心服侍。”
雲見苦笑了一下說道:“師父離去了,我這心裡也是惶恐的很,你師伯我六十多年都是靠你師祖生活,以後,就靠你生活了。”
周子夜卻是開心了起來。這雲見師伯不僅不像他以爲的那樣只是個累贅,反而從他的話裡露出得了幾分師祖真傳的自信,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可是撿到寶了啊。
可是他前世後來的命運是怎麼樣的呢?周子夜想了半天也沒有印象,忍不住埋怨起自己來,前世他錯過的可不僅僅是師祖一個人的緣分啊。
他不知道的是,雲見可比他想象的還有有能力,只是命運不濟。前世的時候,宏年去世不久,由於他爲人愚鈍,加上跟其他師兄弟的隔閡,待遇自然就下降了。後來做了手術的身體沒有得到好的鞏固,不久就也去世了。這輩子如果得到了周家爲他醫治好身體,他也將展現出不凡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