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宿舍門口傳來三下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周晚晚馬上從牀上跑下去開門。
劉芳很奇怪,“這個懶傢伙怎麼這麼勤快了?”
“肯定是宋秋雅唄。”莫琪琪有點小吃醋。
“敲個門就能聽出來?”
劉芳還沒說完,周晚晚已經把門打開了,門外站着的果然是亭亭玉立的宋秋雅。
整個女生宿舍樓,也就只有宋秋雅會這樣先一下後兩下地禮貌地敲門,她禮貌,周晚晚更得以禮待之,所以每次她來,周晚晚都跑過去開門,而不是隨意說一句“請進”。
五月末的北方,女生們已經陸續換上了夏裝,宋秋雅今天穿了一件特別簡單的白襯衫,要不是大小正好,還以爲她穿了父親或者哥哥的衣服出來,下邊是一條藍裙子,這麼簡單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卻顯得無比的妥帖清爽,又有種溫柔雅緻的味道。
“你們倆商量好的嗎?以後衣服都要穿一樣的了?”劉芳跟周晚晚和宋秋雅開玩笑。
今天周晚晚也穿了白襯衫和藍裙子,只是她腳上穿的是一雙白色回力鞋,宋秋雅穿的事一雙白色涼鞋。
兩人相視一笑,這種巧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上次中文系的書畫展覽,她們倆一個畫的是荒煙蔓草塵封古道,一個寫的是歧路蒼涼天涯無奈開始,兩個人雖然一個用文字一個用畫筆,卻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巧合。
也就從那時候起,兩人慢慢變成了朋友。不是那種每天黏在一起吃飯上課的朋友,是一兩週見一次,見了就馬上可以談心的朋友。
宋秋雅看得懂周晚晚很多不給別人看的畫,周晚晚能明白宋秋雅偷偷寫的詩。
有時候對方只一個詞就能切中要害比別人說一百句都貼切,這種感受太神奇也太美好了,所以看似平淡交往的兩個人,有着別人理解不了的親密。
宋秋雅給了周晚晚幾張紙,就開始翻她的素描本。有時候還在上面隨便寫兩筆,周晚晚看她給的詩,剛看了一首就笑了,“你這也太偷懶了!”
“這叫創新。”宋秋雅過來把下巴放到周晚晚肩上跟她一起看。看到某一處兩人一起相視一笑。基本不說話的兩個人,看着卻特別和諧融洽。
“咱們系的兩朵花放到一起,真是賞心悅目啊!”劉芳趴在桌子對面看眼前的大小兩個美女。
宋秋雅十九歲,正是鮮花般綻放般的年紀,氣質嫺雅五官漂亮。溫柔美好,自從那次迎新聯歡會,就成了全校公認的校花。
周晚晚才十五歲,身量和五官還沒完全張開,臉上一片稚嫩,卻漂亮精緻得像個水晶娃娃,不用等她再長大一些,就是現在就已經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周晚晚和宋秋雅都沒拿劉芳的調侃當一回事兒,宋秋雅是見得多了泰然處之,周晚晚前世見得也不少。而且跟宋秋雅的溫柔雅緻相比,她自認對這個世界總是有些疏離淡漠,從沒覺得今生這樣的自己有什麼美麗可言。
送走了宋秋雅,周晚晚想去畫室把宋秋雅給她配的詩馬上寫上去,向秀清出門辦事沒回來,莫琪琪和劉芳犯懶不想去,周晚晚只好自己去了。
“你去一個小時就回來,別太晚了。”莫琪琪看看外面已經亮起的路燈叮囑周晚晚。
周晚晚走在這個她無比熟悉的校園裡,正是丁香花開的季節,校園裡到處是帶着微苦的甜香。幾棟老樓上的常青藤的葉子又長成了墨綠色的一片,溫暖的晚風一吹,波浪一樣沙沙做響。
傍晚六七點鐘,校園裡到處是三三兩兩的學生。抱着書本去上自習的,出來散步的,都在這一片溫暖的花香中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心也跟着悠閒了起來。
快到畫室的一段路正好路過一片丁香林,越走花香越濃,周晚晚放慢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跟着精神清爽了起來。
走到一半,她忽然看到一個人蹲在路邊一從丁香樹後面,整個人縮成一團,非常不舒服的樣子。
這邊離路燈很遠,又有丁香樹擋着,周晚晚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周晚晚看了看沒什麼人經過的偏僻小路,還是沒有上前,站在路邊問道。
那人微微動了動,沒說話。
周晚晚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經過,那人卻搖晃了起來,好像隨時都要摔倒一樣,“我去找人來幫你。”
周晚晚跟那人說了一句就走,這麼偏僻又黑暗的地方,她不想讓自己涉險,可是如果那人真的需要幫助,她又不能看着不管,還是多找幾個人來比較好。
“別,沒人會幫我。”那人發出很低的聲音,最後幾個字幾乎是用氣聲勉強說出來的。
這麼微弱的一句話,不知道爲什麼,周晚晚聽出了非常沉重的孤寂和無奈。
而且那是個女人。
“你不用擔心,我去找人,很快就來,你再堅持一下。”周晚晚安撫她幾句,趕緊往畫室跑。
“不用了,沒人會幫葉紅茹,不用了。”那人好像自言自語一樣,說完就一下栽倒在地上。
周晚晚被葉紅茹三個字定在了那裡。確實,整個學校,甚至整個陵安城,都沒人會幫葉紅茹,她比骯髒的老鼠還討人厭,大家見她有事除了落井下石不會做別的。
她是陵安造反派總司令的女人,是這個大造反派頭子安插在陵安師專的“釘子”,人們趕不走她,也不敢趕她,卻可以無視她,欺負她,詆譭謾罵她。
周晚晚又看了一眼四周,這個時間,這條路除了去畫室的同學和老師不會有人走,周圍除了草叢裡的蛐蛐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在這個溫暖的仲夏夜,這裡好像成了被世界遺忘的地方。
周晚晚走過去,在葉紅茹的嘴裡滴了兩滴靈泉水,本打算轉身離開,無論她有什麼病,喝了這些靈泉水應該也能很快就醒,也足夠有力氣走出校園去找家人或者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劉衛東求助了。
可是如果在她清醒之前要是還有人經過呢?要是讓人發現這人是葉紅茹,她得到的肯定不是幫助。
周晚晚最後還是沒有走,她努力把葉紅茹搬到她旁邊的那顆丁香樹後,儘量把她遮擋起來,讓來往的人看不見她。
做完這些,周晚晚已經累得滿身是汗,想走又有點不放心,最後還是忍不住拿了個搪瓷缸子裝了熱水放在她身邊,又放了幾塊糖。
剛剛她已經簡單地給葉紅茹做過身體檢查了,營養不良身體虛弱造成的低血壓和嚴重低血糖,以她的這個水平,隨時都有暈倒的可能,真是不知道她平時都是怎麼過來的。
周晚晚心不在焉地在畫室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又原路回來了,那從丁香背後已經沒有了葉紅茹,她給她喝水的搪瓷缸子好好地放在那,水已經被喝了,糖也拿走了。
周晚晚拿起搪瓷茶缸,站在那待了一小會兒,嘆息一聲回宿舍。
葉紅茹是好是壞她不知道,也不想妄加判斷。她只知道第一次看見她就覺得她好像生活在一片寒冷冰雪之中,好像無論周圍如何熱鬧喧囂,她都孤寂獨行。
她說“沒人會幫葉紅茹”,確實是,沒人想幫,也沒人敢幫。
據說她也曾經是陵安師專的校花,才女,曾經被師長誇獎同學羨慕的天之驕子,後來,劉衛東成了造反派的總司,她在陵安師專就再也沒擡起頭來走過路。
關於葉紅茹的傳言在學校裡有很多很多,說她貪慕虛榮自甘墮落,說她拋棄未婚夫被父母攆出家門,說她是造反派司令部裡的公共廁所,誰都能睡……
周晚晚腦海裡卻是這個被衆人唾棄的女人永遠整潔樸素的衣着和凜冽的眸光,就衝她那個眼神,她也不後悔幫了這樣一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