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爭議,論道大會還是如期舉行了。在那之前,再沒有人失蹤,也再沒有人遇襲。整個通濟城顯得安靜極了,連交易時常發生的小糾紛都沒有出現。不過即使大家碰面時都帶着笑,氣氛也還是看着有些緊張。
到了論道大會開始的日子,氣氛就更加緊張。通濟城的城衛一大早就全員出動,全都是一身從頭包到腳的黑色鎧甲,手裡拿着通身黝黑髮亮的長戟,殺氣凜然。先是讓道路兩邊的攤位都撤了,然後十步一崗。
看到這陣仗,就算心裡沒鬼,不少人走路時都不自覺的把腳步放的更輕。更不用說平時喜歡高談闊論的人,不想無端惹麻煩上身,這時候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爲了避免被人猜忌,傳音都儘量少用。
掃了眼大街兩邊,抱着吉瑞坐在寶車裡的胡映雪就收回了神識。今天算是正式的場合,她穿上了九重天五星弟子的道袍。九重天的道袍都是男款,道冠也是。不過女修穿起來也不會有女扮男裝的感覺,只是多幾分英氣。
從東城門進城後,穿過兩條街就是舉行論道大會的廣場。所以胡映雪那邊的隊伍慢慢走了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喝唱:“雍劍元君、竺舟元君、沈照真君、阮曄真君、,慕天玄真君、胡映雪真君及九重天諸位道友到!”
接着寶車外響起戈文的聲音:“少主,請下車。”
戈文話音剛落,寶車珠簾便被撩了起來。隱龍閣衆人隨行,丈青只派了兩個分神期的女修做胡映雪今天的侍女,撩起珠簾的是其中一位。另一位已經先一步下車,在車轅邊放了個鑲嵌着珠玉寶石的方臺。
前面,慕天玄等人都已經下了車。衆人都在等着胡映雪。誰想一個個抻着脖子看,從車裡走出來的卻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娃娃。懷裡抱着的雪團倒是熟悉,就是胡映雪一直抱在懷裡的那個。
有人立刻帶着幾分驚訝說道:“驚鴻仙子今個怎麼扮個幼童出場?”
旁邊一人噴笑出聲,“那哪是驚鴻仙子,是驚鴻仙子二徒弟的兒子。”
被笑的有些尷尬,之前說話的那位帶着些惱意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是驚鴻仙子二徒弟的兒子?”
被問者臉上立馬帶上幾分得意,“九重天的人到的時候,我剛好在傳送陣那邊接個朋友。看到他們一行人中有個小孩子,過後就找人打聽了一下。”
兩人說話時,胡映雪從車裡走了出來。女修中嬌柔溫婉的太多了,這種英姿颯爽倒是更爲搶眼一些。不過比起容貌,多數人更在意的是她身上的道袍。雖然已經知道她是五星弟子,還是會仔細看了看道袍上的銀龍是幾爪的。
出竅期的修者雖然不多,但多數出竅期修者都不能成爲星級弟子,尤其還是五星弟子。相比其他五星弟子,從乾元世界來的胡映雪等人更受矚目。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爲他們從正式掛上九重天弟子身份那天起就是五星弟子。在許多人看來,這絕對是一步登天。
胡映雪很慶幸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媒體,不然這時候一定是閃光燈閃成一片。雖然肯定有不少崇拜她的人,但不會像她某段記憶中的追星族一樣高喊‘愛你’之類的話。即使有些人的目光過於炙熱,也不會讓她感到不適。
沒等胡映雪感慨人還真不少,剛來通濟城時見過的那個叫薛仁的丹盟管事帶着幾個同樣做管事的人走了過來。因爲胡映雪是九重天這一行人中今日的主角,薛仁帶人徑直走到了她的跟前,“仙子請跟薛某來。”
廣場上立着三十六個高臺。之前胡映雪已經聽人說過,這三十六個高臺是專門給會在論道大會上小露一手的人建的。可不是隻要有這個想法就能占上一個,除了被丹盟邀請和推舉的人,就只有在此前易寶宴上露過臉的人有機會獲得一席。人數還不多,只有十二人。
先是煉神丹,再是天魂丹。雖然煉丹靈材稀有,但所用丹方在混元大世界從沒出現過,且丹藥的品階也都在地階四品之上。胡映雪以此獲得了其中一席,而且是正席中的一席。對此,沒有人提出異議,只有羨慕嫉妒恨。
作爲同盟,慕天玄等同行者都跟着胡映雪一起上了高臺。胡映雪被薛仁引到高臺上的主位上,其餘人按身份以身份地位依次落座於次位上。即使同行的丹殿弟子也都跟着上了高臺,他們這一處相比較其他高臺還是略顯空曠。
胡映雪一直牽着吉瑞,薛仁很有眼力價的讓人在她的座位旁加了個小蒲團。等胡映雪坐好,吉瑞才抱着厲風在那個小蒲團上坐好。圓圓的小臉帶着幾分赧然,跟個小壽包似的,看起來乖巧極了。
對於可愛的小孩子,多數人都會多看上幾眼,更不用說薛仁本身就十分喜歡孩子。不過他可不敢對吉瑞伸手,除了場合不太合適,更是因爲他知道這小傢伙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具有饕餮血脈,而且已經完全覺醒,就算不好好培養也一定是個大殺器。若非九重天的人實在不好惹,早有人動手搶回去了。現在有不少人在黑市發懸賞榜,都沒人表現出想要接單的意思。
吉瑞對周圍人的情緒十分敏感,察覺薛仁多看了他幾眼,彎起了眼睛,“你們不用擔心,厲風不會隨意攻擊人。”
薛仁知道厲風是那個奇異小獸的名字,雖不解自己哪裡表現出忌憚它的意思,但還是笑道:“我們做了很多防禦措施,厲風應該不會有機會出手。”
胡映雪擡手在吉瑞頭上拍了拍,“吉瑞有點淘氣,薛管事不要在意。”
薛仁笑了笑,“小孩子哪有不淘氣的。”說着拿出一個方盤,“仙子請把參加競拍和自由交易的丹藥名錄給我。”
胡映雪拿出一個金色封面的摺子放在方面上,“有勞了。”
“仙子客氣。”薛仁留下一片玉簡,微躬身,“有事請傳訊給我。”
薛仁離開後不久,立於廣場四周的舉行牌子上就出現了一份丹藥名錄。除了一些常見的高品階丹藥,天魂丹、煉神丹這兩種此前引起大騷動的丹藥赫然在列,還有許多聽過但沒見過或者完全沒聽說過的丹藥。
都不用看底款,看到這份丹藥名錄的人就知道是九重天拿出來的。胡映雪特意讓人打探了下別人大概會拿出多少丹藥來,丹藥的種類不多不少,主要在新奇上取勝。也的確夠新夠奇,成功看暈了一羣人。
丹藥名錄上面標着古方兩個字,這說明名錄上的丹藥並非是胡映雪自創的。自創丹藥雖然會讓一些人有些懷疑,但對名望的提升更有助益,不會有人拿自己獨創的丹方冒充古方。因此看到都是古方,沒多少人對丹藥的功效產生質疑。
好奇心和購買慾都被勾了起來,可惜要等輪到胡映雪現場煉丹並講經說道之後纔有機會看到實物。這時候再看到胡映雪所做的位置,本來對丹盟的安排有些意見的人也暗暗讚了一下丹盟的人。
事實上,丹盟真不想把胡映雪安排在那個位置上。九重天的人雖然來了論道大會,可從沒表現出要與丹盟化干戈爲玉帛的意思。如此擡胡映雪,可以理解成丹盟先低頭,這讓很重視面子的丹盟衆人心裡很不舒服。
可又不能不這麼做。胡映雪確有資格坐在那裡是其一,她在來這邊之後先後幾次遇到襲擊是其二。無視胡映雪的實力怕被人詬病,不安撫住胡映雪怕九重天的人找到機會就發難,只能不舒服也得這麼安排。
胡映雪對這個安排無感,如果可以自己選擇,她更喜歡稍微偏僻一些的位置。相比較自己的位置,她對坐在右邊高臺上的人更多幾分興趣。之前見過,就是在封魔谷巧遇多次的金色面具男子一行人。
坐在那個高臺主位上的人就是那個金色面具男子。三十六個高臺上都已經坐了人,主位上的人唯獨這個人和胡映雪穿的不是煉丹師道袍。胡映雪至少還穿了宗門的弟子道袍,這位的打扮卻是隨意多了,就一身純白色法袍。頭髮沒有紮起來,很肆意的披散在身後。
察覺到胡映雪的觀察,金色面具男子對着她這邊點了一下頭。側頭對着斜後方說了一句,被底下人成爲碧護法的那位修者就站了起來。
碧護法騰空而起,直接飛到胡映雪這邊的高臺上。手上白光閃過,將一壺茶和幾份看起來製作的十分精緻的茶點遞給胡映雪身後做侍女裝扮的兩位女修,然後對胡映雪躬身說道:“此前沾了仙子不少光,我家主人讓我送這些過來寥表謝意。”
“你家主人太客氣了。那日所得是各自緣法,我這邊可當不起那個謝字。”胡映雪拿出一隻酒壺,“這是我自家釀的靈酒,請代我交給你家主人。”
碧護法雙手接過胡映雪遞過去的酒壺,“碧替我家主人謝仙子饋贈靈酒。”
金色面具男子倒是一點都不客氣,碧護法把酒帶回去,他接過去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對着胡映雪這邊舉了下空酒杯,“好酒。”
在九重天的易寶宴之後,胡映雪的丹藥也美名遠揚。可惜自那以後,胡映雪再沒有在任何一家的易寶宴上出現,代表九重天前往的沈照等人都沒有帶任何和胡映雪有關的東西出場,多數人都只是聽聞。因此看到胡映雪給了那金色面具男子一壺酒,讓不少人不免對那金色面具男子多了幾分在意。
金色面具男子是通濟城城主舉薦的煉丹師。此人的煉丹師品階並不明確,只能肯定至少爲五品丹士。在通濟城停留了三年,雖然一直都被城主大人奉爲貴賓,卻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他有比如心情不好就不煉丹、看你不順眼就不賣丹等讓人哭笑不得的怪規矩,被一些人叫丹怪。
與金色面具男子齊名的有兩人。一個被人稱爲丹癡,坐在胡映雪左側的高臺上。一個被人稱爲丹瘋,坐在金色面具男子右側的高臺上。這三人還是好友,不少人覺得他們就是因爲脾氣都怪的快沒朋友才結成好友。
胡映雪聽了些他們三人的事,確實有許多讓人感到啼笑皆非。不過相比較那些把喜惡都隱藏起來的人,他們絕對可以說是完全的真性情。看不順眼就是看不順眼,一點不加掩飾,出口的輕蔑也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說不喜歡你身上衣服的顏色就不賣給你,事實也確實如此。得不到想要的丹,就只能怪出門時沒打聽過對方的喜好。有意見?你要的丹就只有人家能煉,就只能順着人家來。有獨門丹方就是這麼任性,有意見就哪涼快哪待着去。
不得不說,丹怪、丹瘋和丹癡三人的關係的確非常好。丹怪得到了胡映雪贈予的靈酒沒有吃獨食,用兩個空酒壺分了些,叫碧護法給丹瘋和丹癡送了去。美酒入喉,丹癡和丹瘋就頻頻滿眼熱切的看向胡映雪。
眼裡慢慢的都是對酒的喜歡,慕天玄想吃醋都不行。從自己的儲備裡拿出兩壺,讓粟邑和閔紹分別送去了丹瘋和丹癡的高臺。丹盟已經針對個人喜好準備了靈酒靈茶,對這種行爲雖然有些介意,也只能裝作視而不見。沒辦法,誰叫他們準備的靈酒靈茶比不上人家送出去的。除此外,他們得慶幸其他人沒有效仿的意思。
等廣場上的席位都坐滿了人,一陣鼓聲響起。鼓聲落,身爲丹盟大長老的湯皓謙在最正中的高臺上站起身,“湯某在此代表丹盟感謝諸位道友參加此次論道大會。近些日子發生了很多意外情況,可以說是我們考慮的不周詳才讓人有機可乘。湯某在此向諸位道友致歉,並保證一定會針對那些意外給大家一個交待。”
深鞠了一躬,湯皓謙又繼續說道:“湯某不才,得以晉身五品丹士之列。參照論道大會有史以來形成的規矩,今日便由我來個拋磚引玉。”
坐回蒲團上,湯皓謙放出一隻丹鼎。比起那日慕天玄拿出的丹鼎,他這隻真有點拿不出手,但也是比較不錯的丹鼎了。畢竟好的丹鼎可遇不可求,倒沒人笑話他身爲丹盟大長老所用的丹鼎竟然不夠稀罕。
若沒有一定資本,湯皓謙也不能坐到現在的位置。他放出的火種就讓人眼前一亮,是極爲稀有的紫熄焰。紫熄焰的品階雖然略差於胡映雪的玄極冰焰,但品性溫和,不像玄極冰焰只能拿來煉製部分特定屬性的丹藥。
丹鼎和火種都展示過了,接下來自然就是現場煉丹了。爲了避免刺激到蒼朮,湯皓謙仔細回想了當初都得到了什麼丹方。因爲當時還從別處獲得了一些丹方且都混在了一起,他最後選擇了一個不是在那個時間段得到的丹方。
準備好了煉丹用的靈材,湯皓謙便按照規矩要邊煉製邊說一些丹道上的見解。能成爲五品丹士,他的確有真本事,也確實用心準備了。說的那些見解有深有淺,聽了之後許多人感到受益不淺。
即使之前仔細確認了幾遍,湯皓謙也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他左挑右選的的確不是從蒼朮父母手中得到的丹方,可也是用差不多的方法從別人手上搶佔來的。雖然原丹方的主人的的確確是被滅族了,但還是有不少知情者,比如此時隱藏在人羣裡的柳碧。
雖然柳碧在東躲西藏的日子也過的很享受,但提心吊膽是免不了的。被馮雪和程勳抓到,被小心隱藏起來的恐懼完全爆發了出來。在這個時候,她把恐懼轉化成了恨意。不是恨抓他的人,而是幫助她獲得曾經地位的柳遙莘和曾經與她有一腿的湯皓謙身上。
說實話,柳碧會跑來通濟城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想見湯皓謙這個舊情人。但在湯皓謙眼裡,這個被天樞宮當做了棄子的女人已經毫無利用價值,再則搞不好還會給他惹上麻煩,因此選擇了避而不見。
柳碧覺得就是因爲湯皓謙的避而不見才讓她被人抓和威脅,看着高臺上一副高深莫測模樣的湯皓謙,嘴角滿是冷笑。不用暗中跟着她的人提醒,就主動在人羣裡遊走了起來。
沒多久,一個消息在圍觀論道大會的人羣裡迅速傳開。開始並沒有人議論此事,隨着知道的人越多,議論此事的人就突然多了起來。隨意在人羣裡走到,到處都能聽到比如‘聽說沒,丹盟這位大長老現在所煉的丹藥丹方是從別人手上搶來的,還把對方滅族了?’之類的話。
湯皓謙還不知道他最擔心的狀況還是發生了,用神識注意到有許多人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嘴角就不免多了些得意。卻不見其他高臺上有人雖然是一副專心在聽的樣子,被酒杯半遮掩的嘴角滿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