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界之主,從怔愣中回過神,季謙就下了新命令。一道道白光陸續亮起,片刻後天極城外就多了一大片人。看到那麼多人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因白凜跑去衝鋒陷陣而不得不擔負起指揮職責的俞琤差點熱淚盈眶。
胡映雪帶着戈文、戈武等人隨着大流去了海岸。還隔着老遠,就看到海面上撐着數百丈高的巨浪,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一手不可謂不毒。要是讓這樣的巨浪撲上岸,別說守在海岸邊的人會如何,天極城都有可能被直接沖毀。
應該是也想到了這些,守在海岸上的人留一部分與衝上岸的海獸和屍魔拼殺,剩下的人都在對着那巨浪使勁兒。可惜拼盡全力都沒能讓巨浪後退,也沒打碎分毫,只能勉強讓它無法上岸。
巨浪不止一道。因爲海岸上衆人的抵抗,一道一道的堆積在一起,這使得最前排那道巨浪的高度一直在增加。顯而易見,那數百丈的高度就是這麼來的。既不能讓巨浪上岸,又越來越吃力,岸邊的人氣息越來越浮躁。
巨浪下,屍魔、半魔人和海獸都瞪着猩紅色的眼睛。林立就那麼撂挑子了,屍魔一下失去了主心骨,滿心滿眼都是抱着玉石俱焚的癲狂。半魔人則是趁亂起勢,只想乾元世界變得更亂的他們看起來比屍魔更瘋狂。屍魔和半魔人的逼迫讓海獸眼裡透着絕望,絕望沒有削弱它們的戰鬥力,反而跟讓它們的狀態接近於瘋魔。
不管是巨浪,還是巨浪下的屍魔、半魔人和海獸,都是讓人頭痛的存在。見到這樣的情形,大乘期都不敢說他們聯手後能不能撐住。稍有疏漏,哪怕只是一點點失誤,後果也是不堪設想。不管是誰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自己能行,多半不會被認爲是自信,只會被認爲太過自大。
涉及到太多人命,胡映雪忍不住扒拉起身邊那些不能隨便公佈身份的人。
賈洓不做考慮。這人除了能做打不死的沙包和人盾,沒有戰鬥力。或許是見過他出手的人都死了,但沒法在這個時候賭他是不是在隱藏實力。
易辰也不做。雖然夕黎給他治了一下,但只是表面上看着好多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就能發發威壓嚇人。
其他的人應該都可以考慮。雖然有天地法則約束,多加點小心還是能動動手。都是上面的強人,就算是有限制,也比大乘期強上百倍。
不過巨浪下面的那些好處理,巨浪卻是個難解決的大問題。可以將巨浪推回去,但那樣會讓其他海岸線的海面瞬間暴漲。那樣的話,雖然天極城保住了,但受難的對象就換成了冰原上的生靈,也是一場大災難。
搖了搖頭,胡映雪轉頭對又溜到她身邊的慕天玄說道:“要是能凍住,然後將凍住的大冰塊移到冰原上堆着就好了。反正冰原上那麼空,多些冰山也算是多些裝點。可惜那麼大的浪,估計沒人能一下將它整體凍住。”
慕天玄擡手摸摸下巴,“似乎真沒人能做到,不過有獸能做到。”
胡映雪眨了下眼睛,“哪隻獸?”
這時候,一隻爪子伸過來,拍了拍胡映雪的肩膀。
轉頭就對上一對大眼珠子,胡映雪再次眨了下眼睛,“厲風?”音未落,眼睛嗖的亮了。
注意到厲風像被嚇到似的把右爪子背到身後,那對大眼珠對着眨啊眨的,胡映雪腦中立刻蹦出了一個詞‘囧萌’。不過眼前的這隻囧萌的只是神態,實力可以說是乾元世界最強的存在。
厲風的實力不是胡映雪看出來的,是九幽告訴她的。風吼獸是隻會在仙界颶風冰谷纔會出生的一隻異獸,剛出生的幼崽實力都不如人界的二階妖獸,成年體卻是讓仙尊都得讓路。
不知道厲風怎麼流落到了人界,不過雖然人界靈氣沒有上界濃厚,它還是距離成年只差一步。天極冰原上的生靈得感謝天道,若非天道定在的天地法則對能影響到人界穩定的存在都有一定壓制,這邊就不會只是不定時來場要命的暴風雪了。
有個詞叫呵氣成冰,換到厲風身上就是哈氣成冰原。誇張?之前連綿近兩個月的暴風雪可爲證明。因此雖然那巨浪有幾百丈高,也有近千米寬。但對於厲風來說,將它整體凍住應該不是難事。
想及此,胡映雪看着厲風的眼睛更亮了,“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厲風沒脖子,只能抖了抖背部的毛,張嘴口吐人言:“可以。但在那之前,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厲風的兩隻大眼珠子突然變得晶亮晶亮的,就算胡映雪不是絨毛控,也險些沒頂住這樣的萌式攻擊。趕緊輕咳了一聲,“什麼事?”
仰頭望天,厲風的聲音變得悶悶的,“我剛知道我不屬於人界,我的家在仙界的颶風冰谷。我想回家,想拜託你送我回去。”
“人界已經有近兩千年沒有人飛昇了。”厲風抖了抖耳朵,胡映雪才發現它頭頂的兩個鼓包原來是耳朵。如果不是場合不適合,她真想對厲風說句賣萌可恥。
厲風繼續發動賣萌技能,將兩隻大眼睛眨啊眨,“我知道,也知道爲何會沒有人飛昇。你想知道,就得答應到了仙界後要送我去颶風冰谷。在那之前,我會跟着你。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幫你幹什麼。”
胡映雪微挑眉,“這些話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厲風點頭,“是告訴我得回家的那個人教我的。他說因爲一些原因,一些事不能直接和你說,就通過我來告訴你。他還說你可以送我回家,但我不能白讓你幫忙,所以在回家前一定要完全聽你的話。”
胡映雪眉頭跳了下,怎麼有種小孩子被誘拐了的感覺?瞄瞄厲風,好吧,眼前這個還沒有成年,沒有成年就還是小孩子。至於是誰誘拐了這個小孩子,她可沒忽略某兩口子之前拉着厲風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
以後要送厲風會颶風冰谷,這沒問題。厲風背後有一條金線,這可是代表它出身不凡。將它送回颶風冰谷,到時候可不會只是得風吼獸一族人情這麼簡單的好處。人都是趨利的,她也不例外。在不損人利己的前提下,放過這樣的好處絕對是傻子。
再則比起厲風話裡透出來的一個信息,這都不算重點。那兩口子告訴厲風爲何近兩千年會沒人飛昇,應該也將如何破解這個困局的方法告訴了它。往大了講,這關係到整個人界的修者和妖獸的未來。往小了說,這也決定了她的未來。
就衝那個信息,胡映雪也得將厲風說的事答應下來。和眸光閃了又閃的慕天玄交換了一下眼神,她對着厲風點了下頭,“我答應去了仙界後送你會颶風冰谷。”
“那就這麼說好了。”厲風抖了抖耳朵,“你想讓我幫什麼忙,說吧。”
胡映雪擡手指了指海面上的巨浪,“把它凍住。”
“好。”
音落,厲風騰空而起。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兩聲,對着巨浪那邊吐出西瓜大的白色氣團。看到那白色氣團,對面的半魔人和屍魔當即放出一片嗤笑聲,但下一刻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那白色氣團雖然一路左晃右晃,飛行速度卻極快。半魔人和屍魔發出多到屏障攔截它,全都晚了一步,只能看着它一頭鑽進了巨浪中。然後就見它鑽進去的那一點的海水迅速變成了冰晶纔有的冰藍色,並且那冰藍色以那一點爲中心迅速散開。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道已經接近五百丈高的巨浪以及後面近千米的海面連着那片海面上的海浪一起全部凍成了冰。這樣壯觀的變化居然只是因爲那團看着隨時都會消散的白色氣團,而那白色氣團似乎並沒花厲風多點力氣。
‘這就是風吼獸的神通。’,胡映雪只能在心中發出這樣的感慨。除此外,她再想不出自己該說什麼。
沒忘了自己之前不只是想到把巨浪凍住,胡映雪轉頭找到九幽,“你能把那片冰移到之前那個鎮魂臺所在的地方麼?”
九幽看了眼對面不用硬頂也不會在移動分毫的巨浪,點了下頭,“可以。”
胡映雪彎眼,“拜託了。”
九幽之前已經顯露過本體,不在乎再在人前露一次。跳到半空,身形一閃就恢復了蛇身。而且還不是縮小了體積的,巨大的蛇身纏到了巨浪上,高揚起了頭部還纏了整整一週。
巨大的黑色裂縫出現在巨浪上空,接着就見巨浪連着後面的海面一起被拔了起來。見到這一幕的人,包括巨浪下的那些屍魔、半魔人和海獸,此時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片海浪和大片海水凝成的冰晶一點一點被拖進那道巨大黑色裂縫中,都忘了呼吸。
厲風做了些控制。比方說那些屍魔、半魔人和海獸所在的海水就沒凍成冰。結冰的時候有意驅逐了海水中的生靈,那麼一大片冰中連一條小海魚都沒有。
不過深度還是蠻深的,結冰的部分被九幽拖走,海面上就多了個深達百丈的大坑。由那個坑也可以看出天極冰原海岸邊的海水也是相當深,抽走了百丈深的海水,下面都還沒見底。
水面上可以出現漩渦,卻絕對不會出現坑。海面中間缺了一塊,其他地方的海水自然要補充過來,立刻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那些屍魔、半魔人和海獸還在因爲剛纔發生的變故發呆,等回過神時就發現自己正被海水拖進剛剛生成的漩渦中。
沒有掙扎的時間,發現自己正被拖向漩渦,海水就把他們裹了起來。除了少數幾個因爲靠靠海岸近及時脫身,剩下的都陷在漩渦中無力掙扎。
不說還需要呼吸的半魔人,原本就生活中海水中的海獸都受不了這種折騰。屍魔雖然可以不呼吸,但漩渦產生的撕扯力也夠他們受的。不分半魔人、屍魔和海獸,只要是實力偏弱的都是沒掙扎幾下就被海水絞的支離破碎。
這完全在胡映雪的意料之外,因爲她根本沒考慮那些半魔人、屍魔和海獸會怎樣。換個對象,她還會憐憫幾分。換成那些傢伙,她只想說‘這下省了不少事’。
確實是省了不少事。就算是在漩渦中挺了過來,也基本上是奄奄一息。不管是飄在海面上,還是被海水衝上岸,結局都是被滅殺。都不用費什麼力氣,對着要害補上一兩下就行了。
沉在深海的那些也沒能躲過去。一片片的黑影從水下浮起,就見許多不奄奄一息也遍體鱗傷的半魔人、屍魔和海獸被託到了海面上。離的近了,不用神識也看能看清水面下的黑影是海獸。眼珠子不是猩紅色,至少在這個時候不是敵人。
胡映雪在身後的人羣裡找到易辰,傳音道:“是您安排的?”
易辰笑了笑,用傳音回道:“不是,我只是和那些不愛露面的傢伙通了個氣。若是讓那些受迷心果控制的海獸留在海中,會給其他海獸帶來許多麻煩。有這樣的機會,它們也樂不得將那些問題海獸清剿乾淨。”
頓了下,易辰又繼續給胡映雪傳音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把柳雁解決掉?有部分海獸不是受迷心果控制,它們和受迷心果控制的海獸打的昏天暗地。再不讓它們停下,很多地方就要被完全毀了。”
之前留下柳雁,是以爲她控制下的那些人和海獸會給林立帶來一些麻煩。沒想到林立依仗的並不是那些半魔人,反倒是幫林立牽制住了大部分有可能會給他拖後腿的半魔人。雖然半魔人也是個大問題,但現在海獸那邊已經完全掌控了他們的行蹤,可以不用再牽制他們了。
胡映雪在易辰的提醒下想到已經不用繼續柳雁的時候,柳雁早已經預感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看到九幽把變成冰塊的巨浪搬走,她就知道解決那些屍魔、半魔人和海獸對胡映雪他們來說已經不算困難。不能說不費吹灰之力,但可以說用不了太大精力。
想什麼等看守自己的人放鬆警惕就能逃走,現實毫不留情的戳破柳雁的希望。曾經她和妹妹柳嬋是家中捧在手心上的寶,成爲天魔的寵姬時被特意做成了不算是附庸的蟲王。即使天魔大敗,她也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此等死。
柳雁不想死,就算知道放在脖子上的刀很快就會按下也不想死。看寧倩似乎只顧着和寧採臣眉來眼去,眸光閃了下。可就在她試圖把已經與這具身體原主人的神魂融爲一體的神魂抽出並重新投入蟲身的時候,一陣劇痛瞬間席捲了她所有的感官。
胡映雪走到柳雁跟前,看到寧倩看着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柳雁似笑非笑,挑眉:“她剛纔想做什麼?”
不質疑寧倩是不是虐待戰俘了?這根本不需要質疑。柳雁之前再風光,現在的她實力再強也就是大乘期。魂歸原身後,寧倩就算只是空有神君的身軀,那也是神界之人。一個是大山,一個是塵土,虐待柳雁只會讓寧倩覺得掉價。
寧倩很滿意胡映雪沒在這時候用柳雁調侃她,笑了下:“沒什麼,就是想繼續玩金蟬脫殼的把戲。就是沒想到我早防備着她那麼做,在她這具身體上下了點禁制。若不是我阻止了,她再折騰兩下就把自己折騰死了。我剛剛就是在欣賞她痛苦的樣子,真是解氣。”
胡映雪嘴角抽了下,“你不用再阻止她了。”
這句話沒有任何可以讓人產生誤解的地方,一聽就知道是說已經不需要再留着柳雁了。寧倩目光落在柳雁身上,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那就就此做個了結吧。”
寧倩沒讓柳雁繼續痛苦,給了她一個痛快。動手前,和柳雁說了些實話:“我並不恨你當初幾乎害死我,只恨你敢用偷樑換柱之法打我男人的主意。我被你設計重傷,那是我技不如人。而我的男人,只要我活着,就不允許任何人惦記他。”
臨死的時候,柳雁想了下她爲何惦記上寧採臣。想來想去,只得出一個結論。應該是被人寵慣了,看到他滿心滿眼都寵着寧倩便想把人搶過來。其實說到底,也就不過是貪心二字。
和柳嬋一樣,被天魔同化後的柳雁死了就是魂飛魄散。所以她的然後就是她死了,與她性命連在一起的那些人和海獸在同一瞬間魂飛魄散。
在一處較爲偏僻的海域上,看到之前還和別人打的激烈的海獸和人突然齊刷刷的倒了,身上袍服掛滿各種小口袋的奇怪男子剛露出的欣喜笑容僵在了臉上,“死了?”
於此同時,在一處小山村中,一個瘦的皮包骨的老農將自己剛出生的孫子交給披着大紅袈裟的俊秀和尚。俊秀和尚口稱阿彌陀佛,接過嬰兒就轉身離開了村子。
山野的霧氣中,隱隱傳來低喃聲:“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放不下。你前世爲我父,我便盡此生陪你一一閱盡這八苦。盼來生,你我皆只做一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