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胡映雪半夜時回了冷家,冷宵一大早就讓人在她院門外等着。一直等到中午都不見人出來,確認人一直都在的他特意捯飭了一聲自認爲會讓他更顯風華的裝束,然後過來邀請胡映雪共進午餐。
作爲一家之主,敲門這事兒當然要交給隨從做。擡了下下巴,便有人主動走上臺階,可剛上了三個臺階就走不動了。看那人身前泛起水紋一般的波紋,就知道是佈置了結界。
沒多久,院門從裡面打開了。換了身淡藍色紗裙的寧倩從門裡走出來,掛着有些不耐煩的表情掃了站在門外的冷宵等人一眼,“我家小姐在煉丹,現在不能有任何干擾。”
冷宵笑呵呵的往前走了一步,“沒想到上人還會煉丹呢。”
寧倩本來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神瞬間如刀刃一般銳利,“把你那點心思收好了。我家小姐是二品丹士,就你這種小角色,敢打任何主意都是找死。”
“不敢。”聽到胡映雪是二品丹士,冷宵眼裡立了多了一抹狂熱。那抹狂熱還沒燒起來就被寧倩的眼神凍住,如三伏天墮入寒淵,冷的心都直打哆嗦。
寧倩扭身走回去,冷宵灰溜溜的帶着一干隨從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將隨從打發出去,自己坐在房間裡。捧着茶杯慢慢喝已經冷掉的茶水,一會兒面色蒼白如紙,一會兒桀桀的笑個不停。
“啓稟家主,大長老請您過去一下。”
“告訴大長老,我待會兒就過去。”聽到侍從的傳話,冷宵的神色立刻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去裡間換了身平時穿的衣袍,又捧着茶杯呆坐了一會兒才走出房門。
大長老叫冷宵過去是要教訓他一頓,因爲他這兩日的表現實在有些犯蠢。冷宵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子,過去就低着頭,一副任大長老隨便訓斥的模樣。
在冷宵挨訓的時候,胡映雪的確是在煉丹。見到天寶樓有許多人在賣驅寒的服飾和丹藥,胡映雪纔想起來自己還從沒煉製過這方面的丹藥。
有火靈根的人是不怕熱不怕冷,但有一定限度。超過了限度,也必須和其他人一樣佩戴防寒服飾或者服用防寒丹藥。所以消化掉昨日從妖獸肉和丹酒中吸收的靈氣後,胡映雪就拿出了丹鼎。
幫靈鳶重塑靈體和肉身後,獨孤鴻就把五鼎的煉化方法完全傳授給了她。完全煉化了五鼎,她才知道這套鼎叫五行混沌鼎。因爲用了好幾種開天時便有的先天靈材,品質幾近先天靈寶。
按獨孤鴻的說法,完全解封后的五行混沌鼎可以強大到能將一方天地煉化成掌中乾坤。不過因爲現在的主人是她,她現在的修爲才只是出竅期,所以只能使用很少的幾個功能。
比如煉化怨煞氣之類的邪氣。靈鳶和之前佟家那些血羅剎就是利用這個功能得以重生,日後也可以利用此功能破壞掉毒霧等屏障。
比如防禦。就像那日用土鼎化作的結界防護住上梧州的州府,雖然那天柳雁等人有故意被抓之嫌,但可以確定土鼎結界絕對能護住州府。
比如攻擊。可以調整大小後直接拿來砸人,這個不用說明。再來就是用鼎中帶着的鼎火燒人,效果如何看對方的耐燒本事如何。
比如煉丹。用不同的鼎煉製對應屬性的丹會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丹藥的品質,品質好,藥效自然更好。還可以縮短煉製時間,這可以提升不少效率。
比如煉器。可惜她在煉器之道上只略懂一點皮毛,這套鼎煉化後就不能再交給別人使用,所以這個功能只能無視掉了。
對胡映雪來說,她最在意的就是煉丹的那個功能。可以這麼說,等她的修爲可以完全駕馭這套鼎,除了丹引法還必須用與之配套的丹鼎,其他煉丹法都可以用,所有品級的丹藥都可以煉製。
說到煉丹,胡映雪覺得她在神界的父親一定會感覺很欣慰。以前雖然沒有聽到他提起過,但可以看出來她沒有跟他學習煉丹這件事挺讓他感到遺憾。現在她不僅修習了丹道,還在這條路上走的不錯,其實在很大程度上與以前看過不少那位父親所寫的煉丹手札有關。
從走神中拉回注意力,胡映雪發現眼下這爐丹已經煉製完成了。趕緊打出收丹的手訣,將鼎中的丹藥都用玉瓶裝了起來。雖然剛纔走神了,這一爐丹的品質還都是很不錯,上品佔了近三分之二。
寧倩把玉瓶拿過去瞄了瞄,“你不是說這一爐要把品質弄的差些麼?”
胡映雪臉上帶上少許無奈,“都故意走神了,還是這樣。”
寧倩將玉瓶丟還給胡映雪,“有些人真沒說錯,你這種人特別招人恨。別人好心心血都抓不到那種感覺,而對你這種人來說那些都已經是本能了。”
胡映雪擡手把縮小到巴掌大的火鼎收起來,“話可不能這麼說。想要做到更好,但依靠天賦絕對不行。我能做到這種程度,消耗掉的心血應該一點不比別人少。”
“這話,我同意。”寧倩三兩口解決掉一顆青果,“你還真打算去天寶閣擺上一天攤?”
胡映雪點了下頭,“或許能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將易顏扣到臉上,再搖身一晃,一身華貴的大小姐就變成了穿着只是稍有些精緻的小家碧玉。其實五官也很不錯,組合在一起也很漂亮,但就是讓人轉身便記不清那張臉是什麼模樣。
寧倩將胡映雪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寶貝不錯,哪來的?”
胡映雪回道:“初見青雲門的杜和師叔時,他給的見面禮。”
“原來是杜和送的。那傢伙最會找那些前人遺府,手上好東西可不少。”寧倩再將胡映雪打量了一下,“你把身上的氣息壓制成靈寂期,還要一個人去?”
“不是一個人。”胡映雪往腰上掛着的靈獸袋摸了一下,手上便多了個巴掌大的白色小龜,“有老烏陪着。”
寧倩挑了下眉,“它叫老烏?”
“它身上原來是黑的,上次進階後變成了白的。”胡映雪擡手把老烏放在左肩上面,“它的實力不比大乘期弱。就算找麻煩的大乘期,它只放出一縷威壓也夠對方大吃一壺。”
寧倩將目光移到老烏身上,“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傢伙沒有任何威脅性。”
“如果你見過它將劍峰旁邊那個湖瞬間變成冰湖,而且是所有水都結成了冰,你就不會這麼認爲了。”說着,胡映雪摸出一張定向傳送符,“這邊就交給你了。”
話音剛落,胡映雪就已經不見了。寧倩撇了撇嘴角,“傳送符這種東西就不應該存在,太作弊了。”
一大早,冷宵還是派人來盯着院門,卻不知胡映雪已經離開了冷府。傳送到與冷府隔了一條街的一個偏僻小巷裡,從裡面走出來的她惹來了一些人的注意。但那些人的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下,就原本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參照昨天幾下的路線,很快就找到了天寶樓。因爲她昨天的一頓狂掃,很多人手上的好東西都已經賣空了,所以今天來擺攤的人一下少了很多。就算是出攤,攤位上的東西也不算多。
之前已經和冷烈打聽清楚,胡映雪進了門之後直接上二樓,找到坐在西南牆角的乾瘦老頭遞上一百塊低級靈石,“我是要租用一個攤位,一天就好。”
乾瘦老頭遞給她一塊牌子,“二樓的空位隨便選。只要賣出了東西,拿半成給我送來。”
天寶樓沒有固定位置一說,素來是誰來的早就先由誰挑位置。不是沒人因爲搶好位置挑過事,都被收拾老實了。不過雖然不用擔心被人找麻煩,胡映雪還是選了一個比較偏的位置。等下收集信息都是靠神識‘聽’,人少能方便她集中精力控制神識。
不過她算漏了兩件事。一是今天出攤的人少,過來逛交易會的人多半會將所謂攤位都看過。二是她在這裡是個陌生面孔,還是今天第一次出現,這意味她擺出來的東西不是昨天讓人挑剩下的。所以光顧她攤位的人真不少。
相比較別人的攤子,胡映雪攤位上的東西種類比較單一。除了她煉製的一些適合在冰原使用的丹藥和一些對修煉有輔助的丹藥,五件從慕天玄那兒順手拿着玩的法寶,還有幾張夏卿出品且略有瑕疵的符籙。
和別人一樣,丹藥都拿出了一顆放在巴掌大的玉盒子裡任人看。看到擺放丹藥的盒子,有人就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眼睛落到那些丹藥上,有些人就走不動了。其中有幾種丹是第一次見,旁邊豎着的牌子上不但標註了價格,還標註了具體效用和適用條件。藥效勾人,價格有些高就不是問題。
看完了丹藥,順便看看旁邊的法寶。作爲一個劍修,胡映雪除了丹藥和飛行法器外,很少使用法寶,因此拿出那些法寶前都沒怎麼在意品階。於是看到那些法寶的人就紛紛震驚了。
咦?人階五品,嗯嗯,這個不錯,
呀!這是人階八品,真是不錯的東西。太好了,身上帶的靈石還算足。
耶!這是地階的一品。好好看看,合用就趕緊買下來。
天!地階五品!!
天!地階七品!!!
然後順便看到了放在法寶旁邊的幾張符籙。那些符籙是夏卿在混元大世界那邊做的,因爲有瑕疵就丟給自家人拿着換靈石用(囧)。雖然都有點小瑕疵,卻不能改變它們的品階。至少是地階三品符籙,至少在天寶樓的交易會上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高級的符籙出現。
將攤位上的東西都看完,多半都忍不住多打量了胡映雪幾眼。穿着的服飾無法判斷對方出身,這年頭喜歡低調出巡的人多了。面容也無法成爲確認來歷的線索,易容手段多了去了。修爲也說明不了什麼,能隱藏並改變修爲高低的東西也不少。
有那麼幾個智商微殘的,大大咧咧的直接用神識掃向胡映雪。別看老烏懶到活動下腿腳都沒愛動,對方用帶着些威壓的神識朝胡映雪壓過來,答應刃會保證胡映雪安全的它立刻有了反應。就見它擡了下頭,那些想要試探一下胡映雪的傢伙就抱着頭痛叫了一聲。別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有點小心思的立馬收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看到不少人停在了這邊,其他人見到了也紛紛走了過來。一個不肯走,兩個不肯走,沒一會兒附近就佔滿了人。後面到的人擠不到前面去,不妨礙他們用神識瞭解裡面的攤位在賣什麼。
看完了攤位上的東西,攤位邊上立着的牌子就變得特別引人注意。最上面用加粗體寫了‘概不講價’是四個大字,只要不是瞎子就沒法忽略掉。胡映雪懶得和這些陌生人打交道弄了這個,似乎讓人多想了。
有一些人腦補她是替哪位長輩出來賣這些東西,還由此做了一番推斷。比方說看出胡映雪特意顯露出來的修爲看起來只有靈寂期,就推測她的長輩已經至少爲元嬰期。在乾元世界可不是‘金丹滿地走,元嬰多如狗’,這就已經足夠震懾住很多人了。
他們想多了也有好處,還真沒人和胡映雪討價還價。上前交易的人報出自己要買的東西,隨手送上的儲物袋裡裝着的靈石數量與牌子上的價格一樣。當然了,能讓人這麼痛快掏腰包的都是那些價格不算巨大的丹藥,人階的兩個法寶也很快被人看中。價格原因,地階的幾個法寶和那幾張符籙遲遲沒有人過問。
知道不講價,而且價格也算合理,不少有意的人都在聯繫家裡人送靈石過來或者從別人那裡借靈石。在等待親友送靈石的時間裡,閒聊就成了一種打法時間的娛樂。有人起了頭,加入的人只會越來越多。
胡映雪一直用神識關注着周圍的動靜,那些人說的很小聲,還是一字不差的進了她的耳朵。還別說,真有些挺有用的東西。比方說如何在冰原深處的惡劣環境中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這對即將第一次進入冰原深處的人來說非常有用。另外就是冰原深處最近一年來的動態,這可以讓她大致猜測一下要去哪個方向找人。
正努力用神識抓住每一個有用的信息,眼前突然一暗卻沒人出聲。閉着眼睛做打坐模樣的胡映雪睜開眼睛,立刻被嚇了一跳,站到攤位前的那位居然是原本在第十九層的賈洓。
賈洓也挺驚訝的。他這個人不但有死不了這個逆天的神通,還有個本事就是任何僞裝在他面前都是無效的。胡映雪帶着易顏,在他眼裡就跟沒帶易顏。他震驚的是知道胡映雪和慕天玄的修爲不高,卻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小世界看到胡映雪。
收起驚訝,賈洓笑了起來。五官擠到一起去,看着都有點驚悚。見胡映雪臉上一點厭惡都沒有,他摸出一個匣子丟到攤位上,“這個就當上次那件事的賠禮。”然後又拿出一個儲物袋,“那幾張符籙,我都買了。”
說完這些,又傳音道:“你是在玩?”
和之前一樣,胡映雪直接把儲物袋和賈洓給的匣子收起來,嘴上一句話都不接。暗裡用傳音回道:“不是在玩,是想多瞭解下冰原深處那邊的消息。你呢?怎麼會在乾元世界?”
賈洓收好符籙,走到了一邊。同時用傳音回道:“往仙界傳送石掉到了時空裂縫裡,從時空裂縫裡出來就發現是乾元世界。”
胡映雪用傳音笑道:“你的運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賈洓用傳音回道:“一如既往的讓我已經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對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呢?”
胡映雪用傳音回道:“不知困在冰原深處哪裡了,我就是來找他的。”
賈洓眉頭動了動,傳音道:“我混到那個萬骷洞裡面去了,回頭幫你看看是不是落到了他們手上。那個匣子裡有我煉製的傳訊玉簡,能在萬骷洞的封鎖結界下自由傳遞消息,有沒有他都會和你說一下。”
賈洓沒有朋友,原因是他會將黴運傳染給與他親近的人。因此他要是想報復誰,就會故意耍誰的好感。他現在在萬骷洞那邊混,對萬骷洞絕對不能說是好事。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胡映雪肯定衝他豎大拇指。
慕天玄不一定落在萬骷洞手上,有一個人卻一定在萬骷洞手上。接受了自家師尊的委託,胡映雪自然放在心上。於是傳音道:“除了我家那位,你再幫我注意一個名號爲黑焰僧的人。不管你找到哪個,我日後都有重謝。”
賈洓主動在胡映雪跟前露面,爲的就是借她的手讓萬骷洞更倒黴。能讓萬骷洞或者說讓林立添堵的事,他絕對一百個同意。接下了胡映雪這個委託,他就轉身離開了天寶樓。臨走時目光在胡映雪的兩隻手腕上停頓了一下,神色間有些晦澀,眼裡卻帶上了幾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