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蒹葭見他神色,便點了點頭。
回了大堂,因爲燒了地龍,裡頭還是暖暖的。
她重生一回,凌絕塵也是個性子淡漠的,心裡倒是都作好了準備。
只是凌慎之跟凌離兒到底年紀小,如今乍然面對極親密的人要去了,倒是臉上都有些鬱郁的,就是凌離兒這隻小蝴蝶也飛不起來了,眉間掩着一層清愁,靠在一旁坐了,也沒什麼胃口。
只吃了幾隻炒白蝦,和翠玉豆糕,吃了半碗糖蒸八寶飯,只有她平時飯量的一半,就已經吃不下了。
她想起凌絕塵剛纔所說的話語,心裡莫名的有一些堵堵的。
心裡翻來覆去卻只是生老病死,天道輪迴自有定數幾個字。
卻又擡頭看了一眼凌絕塵和白蒹葭,心下只是道,若有有一日父親和母親……
念頭剛起,頓時便被按了下去。
白蒹葭低聲道;“離兒,怎麼吃的這樣少。”
女孩兒家也差不多到了開始吃長飯的年紀了。
凌離兒搖了搖頭,道;“沒什麼胃口。”
她心頭堵得厲害,便靠着母親道;“娘,爹說生老病死……”
白蒹葭嘴角輕勾,看着她難得露出小女孩兒的嬌態,伸手拍了拍她臉頰,柔聲道;“生老病死,春夏秋冬,都是天地大道。”
她嫣然笑道;“你們這些小娃娃長大了,我們便也老了。”
凌離兒聽她這麼一說,心裡更堵得厲害了,拽着白蒹葭的袖子道;“我不要長大,娘你也不要老。”
白蒹葭見她這驚慌失措的樣子,倒是笑着嘆了句小撒嬌包。
最後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揀了一個幹煎魚餅放在凌離兒手裡,看着她有一下沒一下的咬着。
卻笑着勸了兩句。
凌離兒本來也是個風流靈巧的人,只是到底年紀小,如今第一次即將面對生離死別,心頭也是說不出來的酸澀。
跟白蒹葭說了一陣,便也知道這種話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不由抽了抽,將手裡的幹煎魚餅吃了,又喝了碗宋嫂魚羹。
只是臉上還是不算好看的坐在那裡。
白蒹葭知道要這孩子接受還要一些時間,便也不去打擾她,只是揀了一些有趣的故事說給她聽。
凌慎之自打五六歲後,每次都會拿百戰棋出來跟凌絕塵廝殺一番,此時卻也異常安靜的坐在一旁。
這一夜倒是過的極安靜,不過外頭卻煙花璀璨,燈火通明,隔着高牆也能看到外頭的各色煙火。
凌離兒坐在白蒹葭身邊,低聲道;“娘。”
白蒹葭摸了摸她的小臉,道;“小離兒也九歲啦。”
心裡隱約有些感嘆,一轉眼女兒都這麼大了。
凌離兒想了半日,總算是迷迷糊糊的有些清醒了,靠着白蒹葭坐了,卻沒有再說話。
白蒹葭從袖子裡取出來一隻點翠嵌珍珠歲寒三友頭花替凌離兒別在頭上,那頭花極爲精緻,凌離兒看了一眼,卻沒有什麼興致。
就聽白蒹葭道;“你若是捨不得別人,趁着人還在的時候,就多對別人好些,否則若是沒了,便是再後悔也沒有辦法了。”
凌離兒低低的嗯了一聲。
凌慎之袖口裡的手指卻微微的一緊,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凌絕塵擡頭望了一眼白蒹葭,只見燭火之下,青年女子手指纖長細緻,倒是比她手上哪朵頭髮顯得更爲美麗。
肌膚如玉,長睫低垂,臉上的神色安靜寧謐,不帶一絲煙火氣。
凌離兒坐在一旁,卻忽然開口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就是這個意思吧。”
白蒹葭點了點頭,凌離兒抿了抿脣,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頭花。
卻忽然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道;“娘,你們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祖母的,讓她……”本來想說讓她走的安心,看着到了嘴邊,卻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急忙急匆匆的道;“讓她吃好喝好!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的!”
白蒹葭見她倒是真情實感的,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乖離兒。”
以凌老夫人的身份,其實最適合侍疾的是凌絕塵和白蒹葭夫妻。
不過凌老夫人固執強硬的很——前世跟白蒹葭鬥了那麼多年就可以看出來了,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露出弱態,雖然如今已經是掩藏不住了,但是也像強撐到最後時候。
凌老夫人是斷然不允許兒子將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的。
而且凌絕塵那性子,不添亂就不錯,還說什麼侍疾。
白蒹葭作爲兒媳,照理也是應該侍疾的,不過凌老夫人已經將家事丟了下來打發她去處理接受,雖然有些交託後事的意思,但是白蒹葭作爲兒媳,也不能直接丟下這家事去凌老夫人牀前守着。
而且如今大事初定,凌老夫人也知道凌絕塵跟凌纖纖如今算是相輔相成了,如果栽了一個,另外一個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她心知命不長久,只盼兩個孩子能夠妥妥當當的。
偶爾午夜夢迴之時,對於自己當時將凌纖纖許給了聞人樂節,卻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若當初不是嫁了那麼個人,也不會如此膽戰心驚,她這十年來,也過的是小心謹慎,這幾年操的心,真是比她以前半輩子操的心還多,嫁過去了那麼多年,也是偶爾書信來往,想要相見已經不容易了,時時刻刻還爲女兒擔心,只唯恐七皇子在皇儲之爭下敗下陣來。
好不容易七皇子順利上位成了新帝,看着虎視眈眈的後宮女子,又唯恐女兒被人暗算了去,真是一天十二個時辰沒有一刻鐘是安穩的,自打費明珠當年一屍兩命沒了之後,凌老夫人只每時每刻都極擔心,只唯恐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來,即便是好消息一個接着一個,也不能掩蓋她心裡最深處的恐懼和擔憂,也是這樣擔驚受怕了十年,到底是壓不住了。
只是米已成炊,凌纖纖也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了,便沒有了回頭路,但是凌老夫人如今病的厲害,迷迷糊糊間卻難得生起了幾分軟弱,同時也知道自己雖然病的厲害,但是想要再見女兒是很艱難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