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牡丹宴上的事情被有意識的壓了下去,不過輔國公家的老太君還是進宮去見了一次聞人樂節,私下裡到底說了什麼沒人知道,不過過了幾日,倒是傳了消息出來,聞人樂節念起當初姬瑤琇父親的功勞,憐惜她孤苦無依,給姬瑤琇封了個鄉君,又封了一百戶,賜了些錦緞綾羅,金釵玉環,這德貞鄉君姬瑤琇的名聲,倒是一時在京城裡傳揚開來。
這也算是安撫。
白蒹葭這陣子也閉門不出,外頭任它如何熱鬧,她也只是安心養胎,凌老夫人讓人探過她的口風,她也只是笑着敷衍了過去。
四月又過了幾日,凌慎之便回來了,小小少年經過這一陣日子,倒是成熟了不少,舉手投足間又沉穩了些。
又給母親和妹妹都帶了一些零碎的東西回來,泥人兒啊,竹編的小蟲小鳥啊,草編的籃兒,柳條兒編的小匣子……零零碎碎的倒是很是別緻。
倒是將凌離兒歡喜的不成,揀出一個泥人兒,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笑道;“像,真像。”
那泥人兒卻正是凌慎之的樣貌。
白蒹葭看在眼裡,卻見那泥人不過拳頭大小,卻是彩色繽紛,眉目比少年現在大了些許,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騎在一個白色小馬上,白甲銀槍,英氣勃勃,瀟灑俊逸。
做工極爲精緻,連那小馬的眼神,也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景象。
白蒹葭將那泥人捏在手裡把玩了一下,就聽凌慎之道;“這是用一種叫軟陶的東西燒的……”說着臉上微紅,又翻出兩樣,道;“這是我燒的母親和離兒的。”他輕聲道;“我瞧着有趣,不過母親和妹妹的樣貌,卻斷然不能讓人輕易的看了去,所以我跟那燒泥的老頭學了法子,不過說起手藝,倒是比不過那老頭兒,還請……”
說道後面,他臉色也是微微一紅。
他雖然機智,但是一來這種吃飯用的東西,自然不會全心全意的教他,二來這浸淫數十年的專業跟剛學沒幾天比起來,還是差得很遠。
凌離兒的泥人塑像卻是一襲淡綠襦裙,偏頭伸手手指抵着自己臉上的酒窩,笑的又是淘氣又是天真。
白蒹葭則月牙白的裙子……
這兩個泥人無論構圖還是顏色細緻來說,都比凌慎之那個要差遠了,不過凌離兒卻愛不釋手,將自己的小泥人在手裡翻來覆去的頑了一陣,笑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看她嬌氣,凌慎之看了一眼白蒹葭,就聽白蒹葭笑道;“好了,去見過你祖母吧。”
卻又頓了頓,道;“你將你這些日子的事情寫一封信,回頭給你父親送去reads;。”
凌慎之聽白蒹葭說到凌絕塵,睫毛微垂,低聲應了一聲是,從大箱子裡找出兩個小箱子,才轉身走了出去。
白蒹葭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着拿着兩個小泥人已經自顧自的玩起了木偶戲的凌離兒,道;“你也寫信去!”
聽白蒹葭這麼一說,凌離兒不由哎呀一聲,頓時想起凌絕塵來,她扁了扁嘴,道;“我也沒什麼好寫的呀!”
再說了,以前凌絕塵只有過年的時候纔會去昆雲城一次,一年才見上那麼幾天她也不覺得寫信有什麼緊要的啊。
不過眼看白蒹葭眼眸一瞥,凌離兒摸了摸鼻子,戀戀不捨的將兩個小泥人放下,心中暗自琢磨到底寫些什麼,卻見那書桌案頭早已經放了一封寫好的信件,角落上畫着一瓣小小的牡丹瓣。
她伸手將茶水倒了一些在硯臺裡,伸手拿了松煙墨在硯臺裡一邊碾磨一邊愁眉苦臉的開始發愁。
凌離兒說起話來從來是一套一套的,平時也是個活潑明媚的性子,不過如今想到對象是凌絕塵,便她平時再怎麼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此時也不由臉露苦澀,感覺給凌絕塵寫信,真是比平時自己完成作業或者跟白瑾然他們辯論還要爲難。
不過想到白瑾然,凌離兒的眼睛卻是陡然一亮。
她雖然牙尖嘴利,說起歪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但是畢竟人少力薄,如今哥哥回來了,卻是再也不用怕了,心中不由又高興起來。
轉瞬間已經將墨水磨好,將狼毫捏在手裡,卻不由又開始發愁了。
看着眼前精細的紙張,從來下筆千言無事也要扯三分的凌大小姐終於遭受到了此生的最大危機。
這倒黴催的!這信到底怎麼寫,到底應該寫什麼!
要不等哥哥寫完了自己再參考一下哥哥的書信也許會寫的順暢一些?
白蒹葭沒有理會苦大仇深正瞪着白紙發呆的凌離兒,伸手將那書信拿在手裡,喚了丫頭似錦進來,道;“將我院子裡那盆書生捧墨連帶着這封信一起送到輔國公府裡,就說是我答應送給姬鄉君的。”
似錦知道那盆書生捧墨,聽白蒹葭這樣吩咐,也沒有多問,低聲應了一聲,也就是了。
雖然說是當時邀請了姬瑤琇來家裡看,不過姬瑤琇那傷只怕要養傷幾個月,等她能出門的時候,這牡丹只怕早已經開的盡了,所以白蒹葭想了想,還是將那牡丹給人送了過去。
雖然這書生捧墨在這個時間甚是少見,不過那院子裡卻多的是,也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
而且白蒹葭還有一點覺得頗有意思。
聞人樂節給姬瑤琇的封號,竟然是德貞。
要知道,上一世的時候,蘇青鸞的封號,也是德貞公主啊!
這兩個貴女,斷然不會有相同的封號,前世雪勝衣跟聞人素微的命運都已經改寫了,這個註定年少早夭的姬瑤琇,是不是也能改變自己早夭的命運呢?
白蒹葭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雖然相交不深,但是對於姬瑤琇這樣的女孩兒,白蒹葭還是很憐惜的。
能改變她的命運,白蒹葭並不介意伸手。
她心念一轉,又看見了凌離兒放在一旁的凌慎之的小泥人,不由心中一痛,她本來以爲凌慎之已經放下了這心思,不過看了這個泥人,卻讓她深刻的領悟到了,凌家的兒郎,大概血脈裡天生有着對於戰鬥的渴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