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着一塊大略有一二兩的銀角子在那裡,金銀財寶人人愛,但是這銀角子孤零零的躺在那裡,在衆人的目光裡,卻比猛獸還要恐怖。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纔有病人跨了進來,道;“各位……唉?”
只見平時忙忙碌碌的醫館卻是一片死一樣的寂靜,倒是將那來客都嚇了一跳。
還是一個圓滾滾的小娃娃蹦了進來,看見那銀角子,便叫道:“爹,這裡有錢你咋不收呢?”
便將那銀角子捧在手裡,一顛一顛的朝着他父親跑了過去。
倒是將他父親嚇了個夠嗆,急忙將那銀子接了過來,只覺得比火炭還上頭,惡狠狠的將那小子按在膝蓋上打了兩下屁股,教訓了兩句,倒是惹得那娃娃又懵懂又委屈,哇哇大哭,將他娘驚了出來,倒是狠狠地吵了一架。
葉澄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那塊銀角子竟然惹了一場家庭風波,他自覺自己一直是個遵紀守法,嚴於律人,更嚴於律己,這看了大夫,自然要給藥錢的,卻不知道自己的藥錢別人也不敢收,他也不在意。
跟着那兩個青年徑直就去了詔獄。
因爲南北鎮撫司的人大多穿玄黑色衣裳,所以大多平民都習慣稱爲玄衣衛。
那乞丐既然被人葉澄江制住,不出片刻便有玄衣衛出現在那車把子面前,將那乞丐帶走了。
如今那人正在詔獄裡。
眼看葉澄江傷成這樣,衆人心裡也有些嘀咕,不過素來知道他的/性/子,不敢多言,只是說了兩句。
等葉澄江從詔獄出來,已經是第二天了,他臉色更白,但是一身衣袍卻又染了重重的血。
看在眼裡,觸目驚心。
他素來以詔獄爲家,自從他家沉冤得雪後,皇上便將舊日葉家的宅子又還給了他,還改修了一番。
不過那宅子他看着倒是無趣的很,十天半個月的纔回去一次。
這次剛出了詔獄,就看見一個天風朗月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葉督主。”
本來是決計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葉澄江臉色蒼白的看了眼眼前的久安王,然後下意識的按了按自己的腰部,輕聲道;“微臣見過久安王。”
聞人正則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眼中掠過一絲打量,笑道;“今日本來去府上拜訪,不過聽葉家管事說葉督主不在家中,所以就冒昧前來了。”
葉澄江臉色蒼白,抿着脣沒有說話。
他跟聞人正則,本來就沒什麼應該有的交錯。
不過……
他眼眸一黯,道;“這詔獄中事情甚多,一時抽不得身,不知久安王有何吩咐。”
聞人正則急忙擺了擺手,道;“我昨日發了帖子,去太醫院請了一位太醫來爲你看這傷處,只是他等了半日都沒見你,所以方纔託人給我帶了個信兒,我便是上門來看一看了,我知道你素來嘔心瀝血,不過你如今既然有傷在身,還是身體要緊。”
葉澄江抿了抿脣,道;“久安王多慮了,不過一點小傷,已經沒有大礙了。”
看着他這樣,聞人正則有些頭疼。
看葉澄江這若無其事的樣子,若不是他親眼看過他的傷勢又聽過杏林醫館裡大夫的話,大概也會被他瞞過去。
這人真是……
死鴨子嘴硬!
他看着葉澄江硬梆梆的樣子,心裡嘀咕了兩句,道;“我又請了林太醫來正在府上的等着,你還是好好的調養兩日吧,皇叔那裡,我給你告假兩日。”
葉澄江眼眸微垂,看着眼前宛如陽光的少年,臉上倒是盡是誠摯的關心。
他想了想,正要開口推拒兩句,就聽那少年又道;“你既然救了離兒,總是要你完好無缺,我纔好跟離兒交代。”
葉澄江眼眸微斂,將嘴邊的話吞了下去,道;“那就麻煩久安王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林太醫是太醫院裡骨科最精的,什麼各種斷了腿折了手的,找他就準沒錯了。
不過一般人也請不動。
他如今坐在督主府裡,雖然旁邊的好茶是皇帝御賜的好東西,但是他也是一口都喝不下去,只是不是擡頭看看窗外,精巧的花梨木椅子好像生有許多釘子一樣,扎的他扭來扭去,坐的一點也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話,真是隨時都想從眼前這屋子裡逃出去。
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想起昨日,林太醫心裡不由暗罵了一聲,昨日他休沐,本來接帖子的是太醫院的另外一位康太醫,結果今日一早就告假了。
本來接了久安王的帖子,還以爲是一件大好的差事,卻不知道明明是久安王下的帖子,怎麼是來給葉督主看病的。
葉督主年幼的時候,頗受過一些顛簸折騰,身子不算好,不過也是習慣於打熬的人,他受的傷不少,但是大多都是熬一熬就好了,雖然簡在帝心,很受皇帝重用,但是這朝裡的人大多都看不慣他,這太醫院的人大多都講個醫者仁心,跟這修羅轉世一般的葉督主也不是一路人。
所以兩方面的人都保持着你不看我我不看你的關係。
如今……
他嘆了口氣,只希望今天自己的運氣好一點,跟康太醫一樣,熬過今日就回太醫院——嗯,告假幾天,不不不,早嫁幾個月再說。
他心裡雖然這麼祈禱着,但是聽說久安王去了詔獄尋找葉澄江,便知道這祈禱多半是沒有成功了,不由心中一陣掙扎,既盼望這葉澄江回來早死早超生,又盼望着他不要回來。
這宅子都空蕩蕩的,沒幾分人氣。
現在是白天還好,若是換了晚上,只怕跟鬼宅也沒什麼區別。
林太醫心裡暗自發恘,便將旁邊的茶盞端起來喝了兩口,正喝着,就看見那給他倒茶的小丫頭陰森森的不知道從那裡鑽了出來,喜滋滋的道;“督主回來了。”
她不過十一二歲,一張臉上卻橫七豎八的有着不少傷痕,看上去頗爲恐怖,這傷根據林太醫判斷,只怕也有三四年了,當時只怕比現在傷的更重。
想到這個,他眼神倒是柔和了一點,昔日葉大人在的時候,倒是也是一個翩翩君子,只可惜好人不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