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鼻尖湊過來,在她鼻尖上蹭來蹭去,像撒歡邀寵的小狗兒。
白薇薇一陣眼熱,酸澀的眼淚掉下來,重生整整快八年了,她終於化百鍊鋼爲繞指柔。
當初冰冷嚴肅的男人,如今柔軟得像春天的蘆葦。
“峰儀,怎麼辦,我很矛盾。”
她趴在他胸膛上,一字一頓地說着實話:“你是軍人,軍人的天職是報效國家,我應該理解你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我好害怕哪天忽然就……”
就收到他的噩耗。
作爲軍嫂,最壞的結果不就是面臨丈夫死訊?
“別怕……”
男人忽然凝眉,他大手拍着她的肩,可是卻覺得自己那句話那麼蒼白無力,別怕?
她怎麼可能不怕?
他上越南戰場,轉而二戰南海,哪一次不是兇險異常?
這條命幾乎是撿回來的。
家國自古難兩全。
“薇薇,你容我想想。”
他忽然冒出這句話。
嚇了白薇薇一跳,他要幹什麼?
“峰儀,峰儀……我也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太在意。”
她難道會改變高峰儀的命格?
他可是要當軍長的人呀。
總不可能因爲她一個害怕,轉成文職甚至退伍回家吧?
這樣的結果,白薇薇接受不來。
她不習慣看到高峰儀脫下軍裝的模樣。
“薇薇,你別擔心,我自己有主張。”
高峰儀抱着她,脣角貼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他真是這世上最堅硬又柔軟的情人。
高峰儀……美麗的名字,張愛玲的【心經】裡,那個和女兒發生違揹人/倫感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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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高峰儀住院,白薇薇更加忙碌,她原本剛開了廠,自己做廠長,招聘了三十多個工人,分工協作生產加工食品,現在還要往醫院跑,一日三餐湯湯水水伺候着,難免力不從心。
沒過兩年,她也累得在廠裡視察的時候發昏,幸好被張大牛給扶住了。
“薇薇姐,你就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我和翠花幫你盯着,沒啥好擔心的。”
白薇薇擺了擺手,“那……那行吧,我回醫院去眯會兒。”
她這段時間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兒。
自從潘書峰那個公司因爲涉嫌洗錢被查封之後,她就一直沒工作,整個人完全失去了自我,現在能夠重新振作,哪裡會不拼命?
醫院,她推開高峰儀病房的門。
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男人牀前。
“是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白薇薇口氣不善,自己累成這樣了,一進來居然看到這一出。
“我……”
蘇茉莉咬脣,“我聽說峰儀哥受傷了,來看看。”
白薇薇三步並作兩步走,走到她跟前,“你從哪裡聽說的?你不是在佛山麼?”
高峰儀蹙眉:“薇薇,是鬆雲告訴她的。”
換言之,是杜鬆雲讓蘇茉莉來的。
是個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這麼高的軍銜,多巴結巴結。
“哦。”
白薇薇口氣還是很不滿。
蘇茉莉爲什麼總是要跑出來打一下醬油?
“薇薇,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沒休息好?”
高峰儀盯着她的臉,緊張地問。
白薇薇不回答,心想,他還知道自己沒休息好,每天這麼忙,能睡好纔怪。
“峰儀哥,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們聊,我先走了。”
蘇茉莉非常識趣地離開。
她早就死心了,也不指望給高峰儀和白薇薇這倆人中間紮上什麼刺。
她從來無懼於高峰儀已婚,可是……誰知他也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動了真心。
這是最要命的!
蘇茉莉走後,白薇薇幽怨地睨了高峰儀一眼。
男人苦笑:“好大的酸味兒,你是不是咱家醋罈子給打翻了?”
“滾你!”
白薇薇一屁股坐在他牀前,手指狂戳他俊臉。
男人將她手指攥住,凝眉:“受傷了,滾不了。”
“活該你受傷,成天招蜂惹蝶的,報應。”
白薇薇的氣話一句接一句。
高峰儀卻根本不在乎:“我招一千萬個蜂蜜蝴蝶,裡頭要是有了你,也不虧。”
會說話就這點好處,他正經卻不木訥,好聽的話總能冒出來,還都對女人適用。
白薇薇忍俊不禁,抿嘴強忍住笑,羞憤地睨着他。
一段婚姻從來都不是單方面可以維繫的,與其說她這八年來拼命在駕馭高峰儀,倒不如說,男人被她迷惑住了,心甘情願將自己驕傲的頭顱低下來,往她拋出的繩索裡鑽。
每當這一時刻,白薇薇總是幸福的,她的選擇沒有錯。
新婚夜那飛蛾撲火般決絕的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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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峰儀幾乎每天都會被她擦洗一邊身體,從頭髮絲到腳趾頭,精細得一處不落。
男人整個人宛若一隻巨嬰,等着她來誘哄疼愛似的。
偶爾白薇薇在一邊抱着逗兒子,時間長了,高峰儀會有點吃味兒,“薇薇,我肩膀不舒服。”
“薇薇,我渴了。”
“薇薇,我腳漲……”
“……”
白薇薇無比槽心,他這是被林黛玉附體了還是咋地,病比芝麻多啊。
“快點兒,過來。”
男人無懼於她的小眼神兒,厚顏無恥地催促。
白薇薇將兒子放在一邊的空牀上,趕過來伺候他,他才樂得開懷。
“瞧你,都不顧孩子。”
高峰儀享受地眯了眯眼,“沒有我,哪有他,男孩子別養這麼矜貴,以後會後悔的。”
他一句無心之話,他日居然一語成讖。
日子一天天過去,住院已有一個月有餘,距離過年還有三天,他們倆依舊在醫院裡。
高峰儀這傷沒有三五個月是好不了了,白薇薇前些天干脆打電話回家說今年不回家過年了,電話裡聽得出母親很不高興,那種不高興是形容不出來的,一種切膚般的恨。
她說:“薇薇,是你們倆人一起受傷了麼?”
意思是,白薇薇完全可以讓高峰儀自己住院,反正他一個大男人有護士醫生,沒啥不方便的。
她應該帶着孩子回家看看父母,白薇薇頭一次沒有陪着父母一起過年。
高峰儀根本不必問,他光看看白薇薇的臉色就知道,他那個岳母沒有說什麼好話。
是不是每個男人都會有這樣的佔有慾,娶了一個女人之後,表面上陪着她孝敬她的父母,可是實際上,暗地裡卻妄想着將她徹底據爲己有,一絲一毫也不還回去?
高峰儀參不透,可是他知道,自己有這樣陰暗自私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