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儀,等我病好了,我們就回m城,我想爸媽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因爲陪伴他們走過最脆弱階段的,始終是他們的父母。
白薇薇妥協了,她又一次妥協了,或者說,她兩輩子大小姐做的公主夢整個清醒過來,一個既疼她又懂她還聽她話的白馬王子是不存在的。
哪怕存在,也輪不上渾身公主病的她。
高峰儀代表的就是一種現實,殘忍又幸福的現實。
他溫柔體貼,可他一年到頭沒有多少時間在她身邊,他正直寬容,可他有時候有原則得叫她害怕。
就連他的沉默內斂,有時候都會變成一種冷漠疏離,將她一下子推得遠遠的,推得看不到他存在的境地。
咋辦呢?
這就是真實的婚姻啊!
優點和缺點並存,除了接受,她別無選擇。
離婚麼?
只是一句氣話,鐵了心說出來的氣話。
她想看他的反應,內心最隱秘的心事裡,渴望看到他在乎的表情,終於要失去自己了吧?
這下曉得自己的重要性了?
失去她,他最好是要死要活的。
可惜現實又一次打醒了她,他沒有,他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站在高高的蒼穹之顛,俯視着芸芸衆生,也俯視着幼稚渺小的自己。
高峰儀任由着她,他答應了。
她卻收回了那句話。
此生最愚蠢幼稚的一次,拿離婚來要挾一個男人把他的心剖出來讓她看乾淨。
可惜,她看見了啥?
滿目瘡痍!
似乎全然是因爲她。
合上吧!
她聽見自己在心底說。
她不想再看了。
這輩子,他還是他,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自己了。
這是宛若行屍走肉般的婚姻,他的溫柔和愛意,以及她滿心的愧疚與期許,灌注其中,好像,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對不起,峰儀。”
她被他扶起來,抱在懷裡,像摟着一個嬰兒一樣,腦袋枕在他溫熱的胸膛裡,她聽得見他的心跳雜亂無章,整個人還是慌亂的,這會子又不是那種憤怒的顫慄了,變成了慌亂,甚至是恐懼。
他大概唯恐再聽到那兩個字。
自己是這麼的孩子氣,啥時候脾氣又上來了,再提出來,他宛若磐石般的心臟,又要粉碎一次。
“我沒有照顧好你,沒有照顧好你的情緒。”
他依舊在自責。
照顧一個人從來都不是吃飽喝足尚可,人心潛藏之七情六慾遠遠勝過五臟六腑之溫飽。
他也許真的疏於對她的關懷,長期以來,都不明白她心底潛藏的傷痛。
她才二十二歲,天真爛漫的年紀,卻情緒崩潰到跟自己的丈夫提離婚,這三四年來,她到底隱藏着什麼?
“我不要你照顧。”
她手伸到他心臟的位置,短袖很單薄,他沒有穿軍裝,只穿了白得發黃的一件衣服,平常被她搓得很乾淨,帶有淡淡的肥皂的味道,只是料子不好,出了汗之後可能會有種酸味。
“我……”
她不知道該說啥,可是食指和中指像是兩條腿,在男人心口不停徘徊。
她想進去!
高峰儀攥住那兩根手指,深吸一口氣,眉頭皺得死死的,他面色凝重,半晌才低聲道,“等你病好了,我要跟你說件事情!”
這一次是下定了決心,如賭咒發誓一樣的承諾。
他頭一次真的明白了她最深的心思,她的指尖彷彿有一種魔力似的,在他心口處徘徊的時候,一簇電流從指尖竄出來,透過單薄的衣料直擊他的心底。
白薇薇這場來勢洶洶的病,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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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甦醒過來第二天,王嬸一家人就來看望了,除了李翠花和王鐵柱。
耗子都趴在她牀邊喊乾媽。
王嬸和王叔先前已經跟高峰儀通過氣兒了,曉得啥該說啥不該說,只叫她保重身體,多吃點雞蛋養養,很快就會好的,不用擔心。
後來,金師傅和小石頭阿奇還有李翠花也來了,差不多的說辭,她累了,跟前一天差不多的說辭應酬。
到了第四天,整個人果然一覺醒來就恢復了精神氣兒,手腳不痠軟了,頗有力氣,可以下牀正常走動。
大夫檢查了一下,說她可以出院,夫妻倆沒多說,收拾收拾就回家。
白薇薇覺得生了一場病,反而像換了個殼子一樣,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煥發出生機。
原來人只要把心裡那點事兒想開了,胸口鬱結的那口氣就會疏散。
他們走在街上,還沒來得及去趕給養車,忽然幾輛解放牌大軍車開道,後來一輛解放牌軍用卡車跟上,一羣穿着軍裝的人,敲鑼打鼓的,車上還綁着大紅花,也不知道在慶祝啥。
“歡迎歡迎!”
“熱烈歡迎!”
高峰儀下意識把白薇薇攬緊了護在懷裡,白薇薇伸出手一隻手握住他那隻大手:“峰儀,別擔心,我不是小孩子。”
這些天,她哪怕多跟他講一句話,他都欣喜得無以復加。
這會兒,卻緊蹙着眉頭,望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一輛軍車。
“高峰儀同志,歡迎你回到縣城!”
一位小戰士下車爲前面的人開車門,鄒政委從軍車上下來,對高峰儀伸出手。
高峰儀從容不迫地回握住,兩個人對視,淡然一笑,年齡隔了一輩,氣度卻不相伯仲。
這樣的男人,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
而白薇薇知道,幾年之後,屬於他的光輝,很快就要來臨!
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我是縣城你曾經所在的陸軍56團政委,姓鄒。”
“鄒政委,你好!”
高峰儀頷首,依舊是那般從容。
“你好,我代表56團歡迎你回來,聽說高司令已經被平反,我代表整個部隊,對高司令的遺孤表示親切慰問!”
原來是來搞慰問的。
白薇薇收斂了神色,安靜站在一邊。
果然,男人握完手之後就把手收回來,繼續牽住她。
“哦,這是你愛人吧?”
鄒政委眼神裡同尋常人一樣還是劃過一抹驚豔。
長得這麼好看的姑娘,還真少見。
“是,讓您見笑了,剛剛病癒,還不大能走利索。”
他必須牽着她。